裴羽在屋中转悠了一会儿, 见宋笙弦昏昏沉沉睡着了, 他走出屋子去到厨房。这宅子许久没主人来住,厨房里就两个人, 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
裴羽背着手走进去, 沉声问道:“姑娘的药可煎好了?”
那小丫头胆小, 没见过裴羽这样的富贵公子,说话战战兢兢的,先是小心瞧了裴羽一眼, 说道:“在灶上熬着,快好了。”
那妇人嗓门大, 接过话头说道:“公子放心,再熬一刻钟就能好了。到时候姑娘喝了药, 再发一身汗, 多休息些时日也就痊愈了。只不过, 姑娘的确身子骨太弱了些,平日里还应当多食补, 把身子底子筑牢了, 对以后有好处。”
裴羽虽然板着一张脸,但妇人的话他倒还是认真在听。听到对以后有好处, 他心念一动。对以后有好处,还能有什么好处?女人家, 自然是生养方面。他还盼着和宋笙弦儿孙满堂呢, 这些自然也在规划之中了。
他在厨房中徘徊着, 那妇人见他不走,吃不准他的想法,便找话来说道:“公子平日里可有什么忌口的东西?我把这里收拾完了,立刻便来准备午饭。”
裴羽背着手,左右走动了几步,终于停到那妇人面前,说道:“忌口的少,你照着你平日里的想法做些菜便是。只是不要太过油腻,尽量做些清淡滋补的,照顾着姑娘的身子。不过,你方才说的筑牢身体底子又是什么说法?”
提起这些那妇人来了劲,同裴羽说了许多。裴羽连连点头,心中有了想法。
宋笙弦昏昏沉沉睡了大半日,醒来时仍然觉得头有些昏痛,她撑着身子慢慢从被窝里坐起来,见裴羽正端了药碗进来。那中药的清苦气息立刻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这味道对于从小服药的宋笙弦来说并不陌生,她皱了皱眉头。裴羽则几步走上前来,道:“什么时候醒的?被子也不好生些盖着!”
他把药碗放在床头小桌上,替宋笙弦把被子细细掖好,这才重新端起药碗欲要喂给宋笙弦喝。宋笙弦伸出手阻了他,接过碗来说道:“裴羽,你让我自己来罢。你现在这样,我倒有些不适应了。之前不就同你说过,对于你从前所做的那些事,我不再怨恨你了。以后,咱们或许可以做个朋友,但你也不必因此觉得对我有所亏欠。咱们就按照平常一样相处就行了。其实想想,这一路走来,你帮助我良多。”
听到“朋友”而已,裴羽的脸僵了僵,见宋笙弦说完话,端了药碗仰脖一饮而尽,他疑心自己的舌头上都尝到了苦味。他诧异道:“宋笙弦,你不怕苦吗?就这么喝?”
宋笙弦好笑道:“裴羽,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么?我从小便时常服药,对于这苦味早就麻木了。什么药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喝完算数。对于人生的苦来说,这药算得上什么苦呢?”
裴羽一时无话,呆呆地看着宋笙弦。他暂时不能让她知道他的企图。
宋笙弦却说道:“裴羽,现在外面怎么样了?我在这里躲久了也不是办法,总要出去的。而且还辛苦你时常过来给我递消息。”
裴羽想过这个问题,她现在出去,离了裴府的保护,必定是死路一条。以宋意帆和赵燕云的秉性,不可能饶过她。而苏敬那头,又保不了她。这是个死局。
他皱起眉头,宋笙弦道:“情况很是棘手么?”
裴羽摇了摇头,想起一个人来。或许,也到了该用这个人的时候了。只是如何用,还要好好谋划一番。这个人牵扯太多,若是失手,很容易把忠勇侯府套进去,遭到反噬。他之前就是因为这个才一直没有动作的,现下情况紧急,只能放手一搏了。
他下定决心,对宋笙弦道:“宋笙弦你听我说。我这里有个法子,但是你须得再等等。一个月的时间,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就好。你再安心等一个月的时间,我一定让你安心走出这里。”
宋笙弦如今除了相信裴羽,还有别的什么法子?她点了点头,道:“裴羽,你既然这么有把握,我当然乐意相信你。我的病,恐怕也要养大半个月了。只是你自己凡事小心些,做得来就做,做不来就放手便是。”
裴羽想了想,对宋笙弦说道:“我想知道你对你的家人有什么想法?”
宋笙弦看向窗外,道:“你所说的家人是指宋府里的人吗?若是他们,我只能说,他们对我来说连陌生人也不如。我现在余下的唯一亲人,就是舅舅一家而已。其他的人在我看来,都算不上亲人。”
“我知道了。”裴羽说道。
用过饭后,裴羽独自打马回去。
宋笙弦要堂堂正正无所畏惧地活着,必须要有一个靠山。但是他裴羽不是,忠勇侯府也不是。他爹说过,忠勇侯府一直在夹着尾巴做人,他从前倒不觉得。只是想着这个王府,这个爵位能够给他带来地位和富贵,半分没有想过其他的。他还是有些想不通他爹那日所说的话。
“大少爷,陆公子来了。”小厮长乐走进来禀告道。裴羽暂且把自己的思绪搁置下来,见陆云归已经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今日穿了紫色的袍子,配上面如敷粉的脸,很是风流多情。他狠狠拍了一下裴羽的肩膀,道:“听说你这阵子很是勤勉,我都不敢来打搅你了。你却也不知道来找兄弟喝喝酒么?还得我亲自送上门来。”
裴羽让他坐下,道:“最近事多,一时没抽出空来。怎么,今日竟然有空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陆云归道:“没事就不能过来找你?我听说你跟那宋笙弦走得很近,可是已经想好了?不再追那宋金庭了?宋金庭模样家世都在宋笙弦之上,最要紧的是,她可不是个病秧子。咱们世家的媳妇儿,都是要替夫君好生管理后宅的,没几分能耐可做不下来。你真的不再好好想想?”
裴羽笑了一声,道:“好与不好,只有自己知道。罢了,不提这些了。你最近忙些什么?说来听听。”
陆云归挤了挤眼睛,道:“我忙什么,你还能不知道么?跟你说,翠红楼新来几个雏儿,那皮肤嫩得跟掐得出水来似的,怎么样?今日便同哥哥我一起去享受享受,都是新鲜的处子,干净着呢。”
裴羽连忙推拒了,他对于陆云归这个爱好一直都不敢苟同,极少与他同去。陆云归也不过随口一问,转而说道:“我听说,你这次比试输得很惨?”他满脸揶揄,显然并没有把这个当一回事。
裴羽脸色一黑,道:“什么比试?全不记得了。”
“走走走,东边新开了家酒楼。我去吃过一回,菜色还算可口,今日哥哥我就请你喝酒吃肉,咱们好好叙叙话。你看可还行?”陆云归不由分说地拉着裴羽出门。裴羽推辞不过,跟着出了府。也是因为他暂时还没想到什么法子的缘故。
来到酒楼,陆云归早就订好了一个房间。二人进去坐下,陆云归阔气地点了许多菜,又问小二都有些什么酒。那小二道:“客官要什么酒?咱们店里专设了一个酒窖,寻常酒也有,多年的老酒也有,看客官怎么选了。”
“酒窖?”陆云归眼前一亮,道:“待我去看看再说。”他跟随着小二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对裴羽道:“我去选几坛好酒来,咱们兄弟好生畅饮一番。你且等着我,不要心急。”
“唔,你去吧。”裴羽答道。他随意看了看窗外,皆是行色匆匆的路人,他便又想起宋笙弦的事来。这事情,果真是太棘手了。
正想着,身后的门嘎吱一声开了,有脚步声响起,门又响了一下从里面合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