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笙弦抬头去瞧时，叫赵燕云又掉落几颗泪珠下来，饶是上了年纪，但面容姣好腮边两行清泪，依旧是能够让人怜惜的。况且她大着肚子，不知道几时就要生产了。宋意帆问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

赵燕云拿了帕子匆匆擦了脸上的泪，笑容强挤出来似的，对在座众人说道：“本来明日才是团圆之时，这宴席安在此刻，是为了庆祝老爷升迁之喜。众位还不知道罢，老爷今日正式升任户部尚书一职。不如咱们共饮一杯，祝贺老爷罢？”

那钱姨娘最是嘴快，要急吼吼地说了几句吉祥话，哄得宋意帆又多喝了几杯。赵燕云却忽然悠悠说道：“若是笙意在家，必然是要多敬老爷几杯的。”

提到这个，席上顿时有了片刻沉默。其中一个姨娘，姓徐的，在沉默以后接话道：“笙意这孩子是个懂事的，在府上谁人都愿意多疼爱她几分。偏偏这节日里都不能回府，真真是太可怜了。”说完一双目光不经意地看向宋笙弦。

宋意帆本就疼爱宋笙意，想到她不能回府，也是多了几分柔情，道：“忠勇侯夫人看重她，让她陪着礼佛，亦是好事。只这时候都不放她回府，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赵燕云故作大度，道：“佛家不理俗事，原也是应该的。只是往年笙意都陪着我一起过，这突然缺了她，心中有些失落罢了。众位千万莫因为我影响了心情，快些用饭。若是惹得大家不快，反倒是我的罪过了。”她说完执起酒壶又斟了一杯酒敬宋意帆。

宋意帆侧头窥见她盈盈泪眼，却仍带着柔弱的笑意，心间更是软成一片，低声道：“辛苦你了。勿要过多忧思，笙意的事我来想法子。”

赵燕云点头，欲要喝下唇边的酒，被宋意帆拦住，道：“一杯两杯有个意思就成，你腹中还怀着我的孩儿，不能多喝。”

宋笙弦只看见两人眉目传情，根本听不清二人在说什么。不过，宋笙意竟然还在护国寺没能回来。她心里划过一丝暗爽。

饭后脚步轻快回到院中，绯月已经将菜都摆在天井石桌上了。三人坐下，宋笙弦一一替她们斟上梅子酒。还未说上几句话，宋意帆竟然来了。宋笙弦心中不悦，觉得他来便没什么好事。过去行了礼，询问道：“父亲这么晚过来是为了何事？”

宋意帆不语，却盯着石桌上的食物瞧着。

宋笙弦道：“父亲可要一起再用些？”

宋意帆却大步走过去，看了看桌上的菜色。方才他进来的突然，绯月和轻碧手执筷子围坐在桌前是早就被他看见了。他走过来，轻碧和绯月低着头，是大气都不敢出。宋意帆果然发作起来，道：“你是没吃饱么？”

“不过有些馋了，所以便再用些。”

宋意帆道：“你在此同丫鬟们吃香喝辣，却不吃你二妹在护国寺过得什么日子。她多次来信说护国寺每日都是青菜豆腐让她苦不堪言，就连这团聚之日都不能归家，你可有半分体谅过她？”

宋笙弦不为所动，她被宋笙意欺负时，她若是能听到宋意帆这般为她辩护一句，她便要感动不已了。可是宋意帆却至始至终都站在宋笙意那边，一味地偏袒。宋笙弦轻描淡写道：“护国寺是寺院，本就应该吃素的，人家自然不可能为了二妹破例。况且，二妹去护国寺是得了忠勇侯夫人看重，我虽盼望二妹回来却毫无办法。”

宋意帆道：“忠勇侯夫人来，是为了你撑腰的。她多次说过，你是故人之女，不忍你受苦。你本可以选择沉默，你却故意要在忠勇侯夫人面前提起自己手被烫伤之事，这岂不是陷你二妹于不义？我冷眼瞧着，倒觉得你越发像极了你那个冷清冷意的母亲，丝毫不懂得为别人着想。去护国寺莫不是你提前同那边串通好了的，要引着你二妹去受这等苦楚？”

提起宋笙弦的母亲，她就是可以毫无理由地相信自己的母亲一定是个温柔善良的人，任何人都不可以来诋毁她。宋笙弦提高了声音，语气却依旧从容，道：“父亲说我便是，何必迁怒自己的结发妻子？我如果能有这通天的能耐，能出动得了忠勇侯夫人尊驾，这些年也不必过成这样了。二妹的遭遇我很理解，不过这事与我无关，还请父亲明察。”

宋意帆却一脚踹向石桌，道：“你嘴硬不肯说，于我又有何难？明日我便向皇上亲自去提，不过费些口舌罢了。我今日肯过来，不是因为我非要求着你，而是因为你是我女儿，我愿意给你机会。你如今在宋府的荫蔽下，根本不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宋府为你遮风挡雨这么多年，你二妹对你是诚心爱护，你母亲更是为你的身子全心着想，你宋笙弦却毫无感激之心，你这样做究竟能得了什么好处？”

宋意帆气得额上青筋暴起，宋笙弦故意退后两步，躲开他远远说道：“是呀，父亲说的这些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是绝对不会做这些对我没好处的事的，父亲以为呢？”

宋意帆握着拳头，处于暴怒状态，绯月生怕宋意帆动手，悄悄叫了许多人过来。这人一多起来，宋意帆碍着自己的形象，果真不好动手，只得气骂道：“宋笙弦，你的身子就是为你自己的蛇蝎心肠替罪的。我奉劝你一句，似你这般作为终有一天将会众叛亲离，将来你在夫家受的气更别妄想会有娘家替你撑腰。”

宋笙弦淡然一笑，道：“父亲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