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旁小道,微微火光。
正煮着艾蒿鸡蛋汤的锅子热气腾腾,几个流民有碗的带着自己家的碗,没有的,拿着夏家几个男孩子们分过去的小碗小瓷杯的。各式各样,只要能盛汤的物什,都拿了出来。热热闹闹,倒像是场百家宴。
“大伙儿别急,这附近别的没有,艾蒿可管够。”
开始搭话那个老汉回过神,给了自己儿子一肘子。
“还不赶紧去帮忙,让几个孩子在那里忙活,像什么样?”
如果说刚才还有人敢动歪心思,这会儿可都完全烟消云散。一是这户人家菩萨心肠,肯拿出珍贵的两个鸡蛋,煮汤分给他们吃。再丧着良心做坏事,怕被群起攻之。
二则,没听到他们当家男人说嘛,他们在楼县也有相熟的亲戚,明天就会来接应。没有人敢对这样的强者动手。
眼见着有人带头,也不需要争抢,后头三四个流民都放下小碗,走到路边撸起衣袖。
“这点活儿放着让我们来。”
这些人倒是明事理。
夏鲤望着升起的火光,放松许多。不需要她出手的时间里,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好。小孩子就应该多睡觉,才能长得快。
有孩子和流民帮忙,夏达同样也轻松不少,累了一路的神经总算松了松。
“老伯,我听你刚才说话,像是读过书的?”
老汉年老体弱,已经席地坐下。夏善跑过去,替他端了碗,舀了满满一碗艾蒿蛋花汤。
“多谢这个小娃娃。”
老汉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才回了夏达的问题。
“老头子姓沈,本是镇上的教书先生。”
跟各朝各代一样,对读书人总归多有敬意。夏达立马恭谨抱拳行了个礼。
“原来是沈老伯,多有冒犯。”
“哪里的事儿,”沈老汉摇头笑道,“若不是你们菩萨心肠,老头子怕是要饿死在这路上了。”
楚采荷忙完了那头的事儿,闻声寻来。
“老伯是读书人,按道理官府应该优先拨款赈灾,怎么会沦落到跟我们一块儿逃难?”
沈老汉冷哼一声:“方才我就说过了,如今这官府太不像样。那葛岭县令,字都不识几个,怎么会有尊师重道这种想法,优待读书人呢。我老头子跟你们没有两样,房子震塌了以后,就变成流浪汉啦。”
夏达和楚采荷对视一眼,皆是唏嘘。
他们虽说不识几个大字,但经常在外头跑动,多少也知道些上头的消息。听说是现在为了充盈国库,上头暗中默许花规定数量的钱就可以捐上一个官职。
像县令这种小官,明码标价出售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县令官职虽不大,好歹是地方父母官,竟然由一个大字不识的家伙担任。也难怪像郑荣这种货色,都成了捕头。
“那沈老伯,你到了楼县后,打算做什么呢?”
沈老汉神色稍松,挥手叫来儿子。
“这是我的小儿子,不争气,读不进书。好在我还有个大儿子,倒是混得不错。”
年轻人插嘴道:“何止不错,我大哥考上了秀才,如今,在楼县教书。就连楼县县令,都是我大哥的同窗呢……”
“住嘴。”
沈老汉打断他:“小子无礼,让各位见笑了。”
“噗嗤”一声,夏鲤实在忍不住。这沈老汉神情放松,眉宇间分明都是得意之色。想必他心里也非常为大儿子感到骄傲,特意叫小儿子过来,借着他的嘴巴说出来,高兴还来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