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荒地。
一排整齐草席上,坐着一群面黄肌瘦,眼神空洞的流民。
几乎每块席子上头都放着半大不大的婴孩小童。偶尔有几个穿着稍好些的买主过来,挑选合适的孩童。
许是草席粗糙,扎疼了他们。孩童的啼哭声和大人的谈论声交织在一起,场面乱糟糟的。
只有一个佝偻着背,满脸皱纹的老汉,怀里抱着个还在喝奶的娃娃,来回晃悠小声哼着小调哄着孩子。
一片喧闹中,也只有这个孩子睡得香甜,在睡梦中还在砸吧着嘴。
“葛老汉,我劝你别再想不通了。赶紧把孩子卖了吧,收点荤腥或是野果的,或许还能活上几天。运气好,你这把子手艺被大人物们看中了,能活命。”
姓葛的老头抬起头,因太久没有填饱过肚子,连眼眶都深深凹陷下去。
他摆摆手:“小哥,别劝了。我是不会卖了我家孙女的。”
“那不卖小娃娃也行。起码,把这头驴杀了吧。换点肉吃。”
葛老汉更是摇头:“不行。我家孙女太小,我答应过她,要换大米煮粥给她喝。”
那人见劝不动,叹口气离开。
“这年头,小孩的命比草还贱。这葛老汉定是傻了,还非要跟他家那个小娃娃同生共死。一头老驴,还想着换大米,呵,真是老糊涂了。如今这大米,可比人命贵多了。”
他拿着卖了儿子刚到手的一麻袋野果子,脚步轻快起来。
“狗子,别怪爹狠心。去大户人家做个小厮,说不定还能活下去呢。”
葛老汉垂下头。
大半年前,葛岭受灾。房屋倒塌,农田尽毁。他失去了儿子儿媳,全家只剩他和孙女。
官家的人来了几波,先前还装模作样帮着搭建房屋,定期给流民拨几碗薄粥。可后来,估计是上头巡查的大官回去复命了,一切工作停滞。
他的家偏了些,正好是没有重建那一部分。连个挡风遮雨的地方都没有,一老一小只得沿路乞讨。
好在地动之时,家里还留下一头老驴。走累了,还能有个歇脚的地方。
老驴跟了他大半辈子,他是真舍不得卖了它。可现在,孙女已经两天没有吃到任何东西了,他不得不来这处民间自发组织起来的集市碰碰热闹。
说是集市,实际上卖儿卖女,只为求口吃的。
大的孩子或许是被卖进了大户人家做下人。可像他孙女这种还在喝奶的娃娃,怕是卖了就进了大人们的肚子。
葛老汉又长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完。
夕阳斜晒,眼瞅着一天又要过去了。今天又是无用功。葛老汉揉着发涨的膝盖站起身,解开栓驴的绳子。摸了摸老伙计的头:“看来,还是我们仨做……”
“老伯伯,你这驴,是在卖吗?”
葛老汉简直以为自己饿了太久出现了幻觉,他猛地抬起头,看清是个半大孩子后,又低落了下去。
“小孩,别拿老头子打趣了。”
问话的人正是赶了一天路的夏意。之前也不是没去过楼县,可从未带着这么多家当走过。负重前行,他们连夜摸黑走了一路,累得人仰马翻。
爹和娘让他去前头转转,看看有没有卖驴子卖骡子的。好不容易他才撞见合适的驴车,怎么能轻易放弃。
“老伯,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是真的想买驴。”
葛老汉停下脚步:“小子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