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这是他第一次和姑娘独处一室。在戴一松的前二十年人生里,除了他娘和妹妹,还从来没有与任何一位女性,挨得如此近过。
他没有读过书,却也知晓圣人教诲的道理。那些私塾里天天念叨的“非礼勿视”,没有一刻不深深拓印在他的心里。所以他表现的规矩极了,丝毫不敢有所出格。
他的眸色低垂着,目光始终徘徊在手中的药液上,如同在暗涌的黑色水面上,捕捉到了一叶孤寂的小小扁舟。
但其实,与此同时,床榻之上的彤娘也同样在关注着戴一松。
对于这位进来送药的男子,彤娘很难不去在意。她方才离开管府,镇朔州的行为令她对一切都容易产生过度的反应。尤其是成年男子的靠近,更是将那一晚的画面,唤作幽灵一般,徘徊在眼前、心头、周身而阴魂不散。
她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到镇朔州那令人恶心作呕的面孔。他就像一头死猪,爬在她的身上,整个过程,都令人心有余悸。
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彤娘死死地咬着下唇,她紧张地观察着眼前人,生怕对方会有任何一点的不规矩举动。
而令她惊讶的是,眼前人却也是出乎她意料的规规矩矩。他甚至比她自己还要紧张,那双低垂的眼睛里,晃动着两颗彷徨的眸子,那纤长浓密的睫毛,铺散下一片片的墨痕般的阴影。
呼吸的时候,眼前的男子好似生怕会引起她的不满,所以格外地注意,甚至要到了屏气凝神的地步。他虽是端着药碗,但手腕处绷得笔直,就像有一根看不见的铁条捆绑在他的手腕上,令后者丝毫不能弯折。
看得彤娘甚至不由自主地去猜测,是不是她用大力去敲击那手腕,也不会惊扰到被端持的药碗分毫。也许她费上所有的力气,那药碗里的药液,都不会泛起一丝涟漪。
这份肉眼可见的谨慎令彤娘泛起一阵笑意。她微微勾起嘴角,悬着的一颗心逐渐放松了下来。其实她害怕的并不是男性,而是那些仗着身体上的强壮,而肆意凌虐他人的人。
很显然,眼前这位青年,大概率不是那样的人。
一时间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彤娘再次轻笑出声。她抬手轻轻地碰了下那还端在半空中的药碗,提醒道:“再不喝的话,药凉了,可就糟蹋了你的一份心意了。”
不论是煎药的心意,还是为她凉药的心意,都是难能可贵的。
听到她的声音,那人的头却垂得更低。他不是在暗中谋划或阴谋欲图什么,因为彤娘发现着,在青年的面颊上,飞快地窜上了两抹绯红。
他竟然害羞了。
怎么会有如此羞涩的男孩子呢。
看得彤娘笑意愈来愈深。她却也惊奇起来。毕竟在她的认知里,所见过的男人,却是镇朔州黄全、知州管逊、管大少爷那样的色鬼,整天除了色眯眯地盯着美人,就是满脑子填补不满的龌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