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的还算礼貌,老吕稍稍平了一点怒火,便又听到那伙计阴阳怪气地讲道:“您怎么就断定了,咱说的不是自家店里的掌柜和账房呢。——可怜我辛辛苦苦挣得一点银子,全用来贿赂打点了!”
该说不说,这小子非常懂得如何精准命中问题痛点。被他言语犀利戳中软肋的老吕一摸鼻子,想起了自己收下的陆晚凝的那袋银子。
还说什么呢?没话可说了啊!解释都解释不得,任何语言在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比。
他确实收了人家的银子,可却没给人家办成了事。都说吃人家的,嘴就短。拿人家的呢,手就软。可他是怎么回事,拿是拿了,可手却不短。
现在人家恨不得啐到脸上骂过来,老吕自知理亏,稍稍暴露出三分心虚来。
但他到底是混迹多年的老油条,眨眼就掩盖过了自己的内心情况,反而眼皮往上翻,大摇大摆地要上前来,同那小伙计近距离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且看他将腰上佩刀晃得叮当乱响,那眼中迸出来的狠厉,活像是待杀人拨皮。瞧着他逐渐恼羞成怒,小伙计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先前只是言语挑衅,但话到了这个地步,便也激起了骨子里的脾气,直梗着脖子,挺着脊椎,分毫不肯退缩回去。
又是标志性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小伙计在总捕头吼出那句“我看你是找死”后,紧咬紧地就跟了一句道:“我不找死,我来找个说法,这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个县太爷好生调教出来的狗腿子,倒是忠心耿耿啊。就是不知道你家主子去吃香的喝辣的,有没有想过你咯!”
劈头盖脸的言语砸下来,那老吕彻底扭曲了一张脸。而将话头挑明了的小伙计,瞧着他当真起了杀意,又眼珠一转,猛地往后一个大退,接着扯着嗓子招呼了起来:
“杀人了杀人了,衙门捕头当街杀人了!”
这一喊可了不得。那衙役虽然平日作威作福惯了,但到底律法是约束在身上的。不说别的,就当家打人甚至持凶伤人这一点,就足以刺配流放。
眼见的日上竿头,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总捕头老吕急火攻心,刀都抽了出来端在手上,便也顾不得许多了,大喊大叫着:“你给我闭嘴!”就照着小伙计扑了上去。
他那神色,哪里是要小伙计闭嘴啊,分明是要后者永远地闭上嘴巴。
而人哪里能快的过刀剑,小伙计知道自己躲是躲不过了,便心惊胆战地闭上了眼。他倒不是一心求死,而是在短暂的时间里脑子一转弯儿,想过来了一件事情——衙役顾忌律法,定然不敢真的杀了他,至于被攮上一刀,流点血受个伤,想必掌柜的念着他是为了白金翰,也不会薄待了他去。
到时候拿着银子就此离了朔州城,回到老家和隔壁翠花成亲成家,也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擎等着那白刀子进来,红刀子出去了。
可就在此时,空中突然大喝一声:“住手!”堪称如雷贯耳。
随着这一声令下,那总捕头老吕的胳膊还架在半空里,是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回来了。被打断这么一下,老吕蓬勃的杀意已经熄火了大半。他强撑着的一点儿架子,在扭头看到身后徐徐走来的陆晚凝时,忽的一下子化成了讨好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