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祯……”
心窝像被插入一把刀,我痛得抽气,但表情却无情而麻木,勉力分出一分力撑起身子,却又痛地伏在车板上。我弓起身子,却瞥见佞祯的满是伤口,心,又是一痛,我再次摔向车板,蹙眉,有血从我的唇角流出。
“佞祯……”
我伸手去搭他的脉,还是那重得让我束手无策的内伤。
“佞祯,我救不了你!让师父救你吧,算我求你!”我哀伤地放开手指,用衣袖逝去他口边的血迹,“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从汤山行宫里出来,也不知道你对师父做了什么,但我相信,你还不至于杀害师父。”
“佞祯,我求你,让师父救你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不要再为了救我几度涉险,更不要再为了留住我刻意受伤了。”我微微苦笑,“也许没有了我,你,十四皇子,便再没有了受伤的理由!那样,我也就放心了……”我终究是怕伤他太重,抽去控制他穴道上的银针。撕碎雪白的襦裙,包扎他的伤口,那腹部上被佞祥的剑气刺穿的剑口,那肩胛被乐凤鸣的银针绡丝穿入的针孔……其实,他明明伤得那么重……
当为他最后一处伤口包扎完,我呆看了他许久,终是低头,轻轻吻上我最心爱的男子的额头。
“佞祯,原谅我的离开,更原谅我的背叛,我已身心俱疲、再无力纠缠,而我,更无路可退,无路可选,我,必须走……”
马车停在一处山坳,我向空中燃放赑屃的讯号,而后,只是按住胸口,虚浮地前行。
我以为,我已不可能更加痛苦了,我以为,他一次次施加在我身上的疯狂占有也已经到了极限了,然而我不知道,还有那一夜……
那个,让我在之后无数个夜里无数次从噩梦中冷汗森森地惊醒;那个,让我一想到我最爱的人,不再只是他为那我义无反顾的生死付出和那颗将我寒冷死寂的心蓦然捂暖的赤子真心,还有那血眸背后让我一生都想象不到的残忍彻骨和痛失骨肉的穿心之痛……
不知在这山谷里为何会有樱花飘落,一瓣,一瓣,渐渐覆盖整个寂夜的上空?
我只是一步步穿过这些掉落的薄樱,艰难地前行,只希望,离开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如果,我知道,我的这次逃离,会让我和他失去我们都无比珍惜的东西,会让我和他从此不能相忆,不愿相忆,我一定不会逃走,哪怕我一辈子落入那残酷的牢笼。
一切都是我的命。他的父皇要我死,而他不许我死在任何人手里!我只能忍受那种折磨!
我知道!我愿意!
可要我夹在他和他的父皇兄弟之间,对他,又能带来什么?我只会更加危害他!
如果,他只是十四皇子,我也许就呆在他身边,直到天子出现,直到我死的那一刻,也许也很快就到了。
可他还是那个我当初心爱的善良皇子!我不愿他伤心啊……
他是“那个他”啊,我心中那个善良无瑕的白马少年啊!我又怎么忍心再害他一次,而我,从见他的第一次就害了他,不是吗?
如今再回想起来,当年我竟是用那么甘甜的迷梦,将那个迷茫的他推回了看不见的残酷宿命!若我当年,不是如此年幼天真,又怎会对他说出那么美好的话语,引诱他回到那个所谓的天家呢?
可那时的我不知道啊,不知道天家终究是天家,江山社稷,紫禁威仪,背后又有多少阴谋喋血、至亲屠戮?卑微如我,都已几经生死,更何况是他,那个一生下来就是十四阿哥的人?
我突然软下身子。
我想我大概逃不出去了,永远逃不出去,逃不开佞祯的身边。
我苦笑着倒在花堆里,终于就连我一直克制的内伤也那么快就复发了,快得我根本就没有离他多远。
难道上天连这个愿望都不让我实现吗?
也许,我只是想找一个地方独自活下去,也许只有一天。我只希望,我的生命里,不要再有那个让我痛彻心肺的皇十四子,不要再有让我畏惧到颤栗的清和帝,不要再有那个虚幻如梦的木兰王朝!
可为什么,我就算离开了他,我还是忍不住地想着他,念着他,无法将这颗疲累的心解脱?我的心明明那么想离开他!他的身份、他的命运、他的父亲、这个木兰王朝的一切,都逼着我不得不这么做,不是吗?可为什么,我又会那么眷恋他呢?
也许是心太痛,才没有在意一股隐隐的痛一直缠绕着我,等不能忍耐时,我已经双手捧腹,蜷缩着跪在地上,那些白色的花瓣在眼前不知为何竟染了血迹般,带着不祥的浅红,覆盖我的身子,我的衣衫。
腹部很痛,我搂着自己,深深喘息,眼前,满地樱花,渐渐模糊……
也许,就快要解脱了吧?我搂着腹部,突然再不想呻.吟,只想就这样慢慢地躺着,就躺在这一片樱花花瓣里……
我微微地向着漫天模糊的樱花,虚弱地微笑,可腹部突然急剧地痛楚,我完全痛吟出来,仰倒在地上,搂住腹部,为什么?我的腹部那么痛?我痉挛着蜷缩,却虚弱地提不起气力抵制,可腹部的痛楚让我无法立时昏迷,强撑着残存的一点意志,伸指去扣按在腹部上的手腕,一点点,一点点,有好几瓣樱花落在我的腕脉上,我不知为何竟无声地微笑出来,仿佛有什么上天的恩赐盛开在血脉里,让我疼惜,让我心爱。
可就在我即将扣到腕脉的时候,我突然胸口一痛,吐出一口血,而我仿佛是一种本能,在晕死前,用双手护住了腹部……
也许,这是天意。如果这个时候,我能够把到脉,我和佞祯兴许就不会互相折磨到那个地步,也不会失去日后对我们那么重要的东西,可我偏偏没有把到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