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皇子,“京城里有多少人想他死,十四弟该比哥哥清楚才是。”
胤祯,“这些,是他该比你我都清楚才是,而他,可还压着你我兄弟,当了那么多年的太子。”
十三皇子,“可惜,他当得太久了一点,他自己忍得住,他的人却未必忍得住,而那些想他死的人只怕更忍不住。”
“哈哈哈哈,承十三哥吉言,若是如此,佞祯正好一锅端了!也省得父皇和十三哥操心,不是吗?”佞祯突然一笑。
十三皇子神色一变,“十四弟就那么笃定太子会相信你?你别忘了,你我背后还有父皇!”
“只怕太子现在更相信我一些,而代祭中皇太山的十三皇子不该是太子更为猜忌的人吗?十三哥不会不知道那是父皇想制衡太子之策吧?你说他和父皇,哪个更相信你?”
十三皇子眸色一深,一瞬回身,只见一身龙袍、巡视菀蕖州军营的清和立在高筑的阅兵台上。
军港中,艨冲巨舰一排排列阵整齐,船上绿营水军操练声震天。帝王自始至终面色圣明,琥珀色的龙目波澜不惊地检阅着水军声势浩大的操练,似是看着眼前的大清水军,又似不似,天子仿佛站在高高在上的神坛之上,接受万众香火,却又看透人间苍生。
十三皇子眼一眯,那香火烟雾一幻,景物突然变幻,那烟雾竟是泰山之巅的天地云雾,他除去一身孝服,穿上朱砂底鎏金的祭祀吉服,额戴黄金铸就的祭祀冠,冠额两边饰有玉片,在泰山的艳日下显得愈发俊朗如玉,风姿翩翩。
十三皇子鎏金的剑袖平直交叠在眉前,白.皙的手骨恭敬地持着祭祀天地的长柄香柱,在众臣拥立下走上泰山顶上的祭坛,将香柱插入封禅的巨型鼎炉之中。巨鼎四周,山谷环似,又皆在泰山之下,唯有祭坛之上的地方离天异常地接近,跪在地上向天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天地灵气缭绕着灌注于五体之内,天人合一。
天子,受命于天。
他登高睥睨,眼中出现欲望的火焰,仿佛看到自己一身龙袍的样子,手中擎举香炷,插入同一座炉鼎之中。
而这时,他突然见到一张无比清冷的脸,那双黑眸幽深无底,又仿佛看透了一切,他身着藏青色五爪盘蟒的官服,头戴宝石红缨顶子。两人抬头,只是一个对视,佞祥突然一震,后背已是一触冰凉。
场景又回到很久以前,他和十四弟曾在无名殿阁里见到的那个“问鼎轻重”的四哥。
而这时,还是同样两个人,却是不同场景。
耳边是水军操练之声,胤祥和胤禛皆是一身藏青冠袍,一个对视之后,又是各自错过。
而这时,清和大气地回首,目光越过身边扈从的四皇子、十三皇子,看向那个水军军将,耐心地听其讲解水师作战,眼神带着鼓励和威严,让那个老军将热泪盈眶,双脚颤抖,直想扑跪在地,叩拜天子的圣明和仁德。
千里之外,京城精锐营里,佞祯眯眼,一双黑眸落在赑屃线人送来的清和南巡记录上时,已是另一番脸色。
“……二月初二
,皇十三子代祭太山……”
“二月初五,上渡碧落河,在桃园乘舟,至淮安府,沿途视察河堤,指示河工。传旨章鹏翮,清平河修筑挑水坝,很有效益,应遵照式样,在琼碧烟墩、九里岗、龙窝三处筑挑水坝数座,试看有无效益。可速备贤能官员,多备物料夫匠,在回銮之前完工。”
“二月十一日,上经泠烟州、蒹葭江、云常州,抵姑苏,接见偏沅巡抚兆申乔,上谕:湖阴私征比正赋多数倍,而收钱粮时火耗亦较别省为重,百姓穷困,大多流离。应严饬属员痛改前非,力减加耗,尽革私征,务使流亡者返回乡里,专心务农。”
“二月十五日,上抵菀蕖,检阅驻防官兵,并赏给银两。”
“二月十八日,上离菀蕖州。”
“二月二十日返姑苏州……”
……“父真是算无遗策,连杭州军港都动用了吗?是以防我万一失利,还是……”……
而这时,安顿完渌营军本阵的闳奕沔入得帐来。因是京城中并无渌营军的军阵,闳奕沔只得率绿营军出京驻扎。
洪奕沔见到军帐中间的白色屏风后,被胤祯安然救回的纳兰泽州,稍稍松了口气,却想到胤祯为了此女,竟然交换索额图,又不由地皱眉跪谏:“十四爷,这索额图在太子手里,与我军不利!若是太子反悔,和索额图连成一气,十四爷又当如何?”
同在军帐中调制汤药的乐凤鸣也微微皱眉,看向胤祯。
佞祯不为所动,只是丢下手边的折子,走到床头,全神贯注地看向床上昏迷的人儿。
闳奕沔一急,道:“京城虽在十四爷的掌控之中,可毕竟不能长期禁锢京中诸位大臣,一旦京城恢复正常,各军很难再用武力干涉了京中事务了。”
佞祯低头状似考虑,突然想到什么,从州儿的床榻上站起,又回到桌案前,提笔写了几个折子,又换来帐外的传令兵:“传我军令,着各旗都统明日将旗下看顾百姓的军士尽数撤回各旗本阵,各骑统领护送属地中的官员正常入朝,要是明日朝会上,少了一个官员,我唯他是问!”
“是。”传令兵得令。
帐内,闳奕沔皱眉:“十四爷,这京中保皇党、倒皇党蠢蠢欲动,一旦撤回看守军士,只怕不妥。”
“就算京中战乱,朝廷也不能停止运作,既是非常时期,京中诸内阁、大臣更应上朝,各司其职才是啊。治理天下,当不能一味靠武力镇压,而是该以仁政治国,这也是我木兰朝以关外之族定鼎中原的政策,这也该是父皇考察我的一项决策,撤军以避百姓恐慌,京中方能恢复秩序。乞乙玊一人,和这木兰江山的秩序比起来,孰轻孰重,奕沔以为呢?”
“十四爷有令,各旗撤回本阵——”
“撤回本阵——”
“撤回本阵——”
帐外,传令声由近及远……
帐内,闳奕沔伏地:“臣明白了,臣告退。”
“奕沔。”
闳奕沔回身,佞祯道:“稍带一队人马,上内城,保护二伯。”
闳奕沔一怔:“阿瑄算起来也半是八王妃娘家旧人,派去保护裕亲王,八爷应该更放心才是,爷为何让我……”
佞祯高深莫测地一笑:“阿瑄毕竟是宗亲府临安郡王本家,近期可有得忙了。”
“是。”洪奕沔得令。
而原本,跟着闳奕沔一道入帐之后,便侧靠着营帐、双手环胸的杜凌霄,随手一撩帘幔,走出营帐。
这时闳奕沔也出了军帐,杜凌霄笑道:“闳大人,见你平时倒是挺安静的,今儿个却是话不少啊?”
闳奕沔脖子一红,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云霄只道:“闳大人,你若是太子,此时该当如何?”
闳奕沔皱眉,忽然一惊。
云霄笑:“只怕现在最想保住乞乙氏一党势力的,是太子吧!闳大人认为此时太子还有可能任由乞乙氏胡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