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首,睁大眼眸,抱住他,他依旧止不住地吐血,却还冲我笑……
而他的嘴唇竟然……
发紫!
我一惊,突然想到什么,又闭目把他的脉,他脉象如沸水,隐隐,果然有一股暗力在翻搅。那时候,我在军营里,怎么没想到,为什么他的脉象会骤停,就是这股暗力在作祟!
我睁开眼,终于明白了,他的内伤为什么时好时坏,原来他还中过毒。似乎有人想暂时压制他体内内伤发作,而用了砒丿霜,可是,他的内伤一直没有好,砒丿霜的毒性也残留在体内,原本强压下他内伤的砒丿霜反而形成一股暗力,在他的体内和他的内力对抗。他又是承受了多大的折磨,几次强行提气,和那些刺客拼杀,又为我止痛呢?
干枯的泪从干涩的眼中流出,可我今日几次哭得太无节制,此时倒没有泪了。
他的内力深厚,收发自如只在一念之间,只是这样反而对他的内伤很不利,他情绪稍稍变化,真气就在体内乱窜。他又有内伤,又中了毒,若是强行逼出毒血,被毒压制的内伤失去牵制又会发作,他便会吐血身亡。而若是先医治他的内伤,他的内力会把毒逼得更深,再要解毒,就难上加难了。我又该怎么办?
而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一定又卷入了什么朝堂纷争,不,不只是卷入,说不定是他直接参与了什么。
我一直强迫自己忽视他的身份,强迫自己不再猜度什么朝堂算计,也不怀疑他对我的用心。可如今的我,还能故作不知吗?他对我的心意就算不得不为诸多的朝堂情势所逼,可他为我备受折磨,几番吐血,我又于心何忍?那些凶险的皇储争斗,我差点死于其中,他这个直接参与者,难道不是更加危险吗?到时候,他可能还要动武,若是不能治好他的内伤,他处境又该有多凶险?
可我如今竟连制止他吐血的能力都没有了,我已经没有办法用针灸控制他体内乱窜的真气了,只因为刚才我并不知道他中了毒,施针强行压制他的内伤,他体内真气和残毒的平衡被我无意打破,反而激得他体内的真气乱窜,而他体内残留的余毒又被真气压得更深了一层!
他满额是冷汗,强撑着抽搐的身体,血不断从口角溢出来。他如剑的眉皱紧,黑眸眯起,原来他还醒着,还在清晰得承受着痛苦,而我,又到底该怎么办?
颤着手抚摸着他英俊而呈现痛苦的脸,看着他受苦,我的心也跟着痛极,突然想到在天津卫的军营,他的内伤明明发作得很厉害,可后来却自然好起来。似乎……似乎是因为我……
难道,对他来说,我真的可以缓解他的内伤的吗?
我咬唇,闭目,就像那日他紧紧拥住我一样,我也紧紧搂住他因痛苦而抽搐的身躯,我整个上半身伏在他的身上,腰扭曲地侧在他的身边。他隐忍地辛苦,身体每抽一下,我的心就跟着抽搐一下。
把双眼闭得更紧一点,抱着他紧一些、再紧一些……
我感觉他的手在抚摸着我的头发,手指缓缓插入我的发丝,突然捏紧,我感到他的身体一震,闷哼从他的胸腔里震出,头发被他扯紧,我的头本能地仰起,正看到他皱眉闭目、如刀如削的侧面,我才知道他正忍到最关键的时候。
心痛到不能自已,我只是皱眉看着他,看着他每一丝的表情变化……
终于,感觉怀里的他渐渐平静下来,他和我的全身衣物都被汗水浸湿。他紧皱的眉心渐渐松动,幽深的黑眸虚弱而有神地缓缓睁开,傍晚忧郁的三角光在他的脸上打上分明的光影,让他看上去深沉、内敛又无比平静……
这个男人的坚忍和意志非我能想象,两股相反的力在他的气脉脏腑间殊死对抗,任何一波经脉冲击、任何一阵脏腑剧痛都能瞬间瓦解常人的意志,要了他的命,而他却能忍到两股力对抗着达到新的制衡!
我倒蹙了眉,任自己失去全身的力,软在他的臂弯里,可我不知道的是,我的心也在这一刻,莫名地,软化了,只是痴痴地望着他。很多年后,偶尔,当我再度想到这段往事的时候,还会忆起他最后的那个表情,那个曾深深折服过我的平静表情,然后,淡淡一笑。
因是刚才强撑着针刑的余痛施针,我现在全身虚脱,已经使不出任何力气了,半眯半醒着就要睡去。
“州儿……”
好像是他叫我。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