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大话说得倒是一半真的,要是换了别人,哪受得了那么重的内伤,想来他的体魄倒是暴强的。
点上油灯,翻看医书,用尖细的眉笔削成尖尖,在医书上做些批注,想着能不能再找出什么法子治他的内伤。我目前的医术,只能稳住他的伤势不再恶化。而他的内伤似乎很奇怪,和他的情绪有很大的关联,若是他心满意足,那内伤竟还会自动好起来。只是这样,毕竟不是办法,还是得找到根治的法子。
宅子外,打更声响起。我以手支额,就准备坐着睡一晚,迷迷瞪瞪,却又听到他的唤声,声音有些沙哑:“州儿……”
我以为他渴了,要喝水,倒了一杯茶递给他,他却一把揽住着我的腰。
“咝——”我痛哼。那日那个偷袭的刺客留下的伤就一直在腰上,我当日一心担心着他的伤,也顾不得处理自己的伤,那侧腰上的伤口本不大,我也没在意,只擦干了,换了一身干衣,却不想等过了几天,伤口溃烂了,我才觉着痛。
他皱眉:“你还有伤,怎么就不知道休息?”我平了一口气,我也想啊,可我休息了,谁照顾他?我只道:“也不是什么大伤,不碍事。”
“你就那么想离开我……”他低头,声音闷闷的。
我疑惑,不知他为何这样说。
“不是陪我到伤好吗?就那么想我的伤好了,离开我吗?”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突然转换话头,疲懒地笑道:“立冬了,天凉了,为什么今儿不睡上来?是担心我会对你怎么样?”
我低头,算是默认了,前几日他昏迷,我睡着也好就进照顾,可今儿个,莫名其妙地说什么“吃了我”的话又是谁说的?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我皱眉抬头,却听他叹道:“你这样,腰上的伤更好不了了。”
他说着身子往里头挪了挪,让我睡上去。明灭的烛光里,我看向他的眼睛,不知怎么,就溺死在他那双黑色的泛着橘红柔光的眸子里,稀里糊涂地就睡了上去,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被他的猿臂环得紧紧的。我心一颤,却听到他安稳的呼吸声响起,他只是抱着我,再没有做什么。我转过脸,对着他,看着他安睡的俊脸,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仿佛有他在身边,就可以毫无防备地睡死过去,我只是安静地闭眼,沉沉地安心睡去……
天渐渐转凉了,我担心他左胸的伤口伤及肺部,就天天炖润肺的梨子汤给他喝,把梨子削了皮,就整个放到茶盅里炖了。娇生惯养、等着伺候的某人笑问我是不是偷懒了,我心道梨子怎是能分的?分梨谐音“分离”,总不是什么好兆头。我叹了口气,也懒得和他说。等梨子过了季节,一转眼也过了三个月,他的外伤倒是愈合了,差不多能下地了,只是内伤一直不见全好。
而我,倒也有点眷恋上这样朴实的山居日子,仿佛我和他就是一对平凡的夫妻,我是他无盐的娘子,他是我久病的夫君,我竟莫名地生出和他一直这样下去的心。只是,这终是不可能的。我怎么忘了,他是十四皇子啊……
冰凉的湖水拉回了我的思绪,我忙把手从水里伸出来,小心地呵了口气,因是生怕和妇人们拥在一道洗衣服,我每天清晨天不亮就捧着一盆衣服去湖边洗,用木板拍捣。这几日,湖水突然就冰了,可天气倒是不雨,犹豫几番,还是决定换洗床单。冰水把皮肤冻得发紫,兀自搓揉衣物的手,搓着搓着,就搓出了泡,我晓得这水快结冰了,只是,再习惯几日,就好了。
抱着一盆洗好的衣物,回身走上灰色的初冬石道,一路走回宅子。把衣服晾在院子里的绳子上,雪白的被单、衣物被抖开,晾起,后头突然有人伸手环住我的腰,我知道是谁,只是无声地仰靠着他。
“州儿,你的手怎么那么冷?”他捏起我的手,捧到我胸前,为我搓揉。
我闭上眼,清晨的薄雾渐渐被冬日的日光驱散,暖人的阳光洒下来,包裹着我和他。我竟觉得异样美好,不由地,弯了弯秀眉。若是,我们都老了,像这样过着日子,该多好。
灰色的瓦檐渐渐变矮,院子里,白色被单飘飞下,俊美挺拔的男子抱着白衣紫裙的女子的身影渐渐变小,瓦檐外,偶尔传出亲昵的对话……
“你是不是站累了,要不要休息?”
“别把为夫想得那么没用好不好?”
“你说什么?”
“不是你对隔壁蔡阿婆说我是‘夫君’的么?”
“……你的武功恢复得怎么样了?”
“今天的豆腐可都是为夫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