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真是好兴致,”秦云邵撑着伞不疾不徐地说,“三伏天外出踏青,还未带防暑器具。”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萧临晏,声音不冷不热,“国师身强体健。”
萧临晏顶着一副快要热中暑的样子,死鱼眼看着秦云邵,恶向胆边生,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一把抓住了秦云邵冰凉的手站起身,“自然不用,毕竟陛下就是臣最好的防暑良药。”想了想觉得不妥,有些冒犯,他补充道:“只要在陛下身边,臣就心静而自然凉了。”
秦云邵似笑非笑,“难不成朕不在,你就心思紊乱?”
“那是自然,”萧临晏顺杆子往上爬,狗腿地指了指前路,“陛下,请。”
事到如今,萧临晏自然而然地遗忘了一点也称不上秀丽的景色。反正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人都站在了桥上,还看什么风景。
而被姜太公掉的鱼显然也意在他处,秦云邵沿着山路缓缓迈步,状似无意地问:“你为何突然想要投诚?”
萧临晏张口就把谎话道来:“臣说过,先帝担忧陛下年幼,所托非人,故一直在暗中培养臣……父母。只可惜双亲未能……”他叹了口气,眼睫半垂,十足十的伤心样。
秦云邵几不可闻地嗤笑一声,“虎符向来为天子与将军各执一半,二合为一方能调动大军。父皇再为愚昧,也不至于将兵家要物交到外人之手。”话里话外都是在讽刺萧临晏是外人。
萧临晏一时间确实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为何突然投诚,他只得顿下脚步,隔着数步远,半仰头,微眯眼看向撑着伞的秦云邵。他银线勾勒的下摆被阳光氤氲得有些模糊,黑发轻飘。
“——陛下,我实在没有什么好辩驳的。”萧临晏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郑重,却是连一贯的恭敬语气也失了,“我只能说,我愿意将一切告知于你,不是因为你是天子,又或者说我是王臣,只是因为你是秦云邵——”我的爱人。
秦云邵没有再说话,萧临晏不知道他信没有。回想起刚才那一份郑重,除了刚出道时对导演们担保自己虽是空降,绝不会辜负剧本时,已经很久没有过了。这么做一比较,萧临晏颇像眼巴巴求着自己被包养,但是在修成正果前还要帮金主扫除障碍。
“你看这荷花。”秦云邵在半山腰的凉亭处顿住脚步。也许因为边上有一池水,四周竹树环合,倒是罕有的阴凉避暑去处。明明是三伏的天气,荷花映日,开得正盛,莲叶接天,碧波荡漾。
“真美。”萧临晏情不自禁赞叹道。
走了半途心事重重,两人已然有些累了,就近在凉亭坐下,倒也没有管许久不来人是否灰尘已经遍布的问题。
微风吹皱了一池荷花,暑气被尽数吸收,等到了亭子,就只剩下习习凉风,消了两人一路的疲惫。萧临晏望望上山的路,又是被烈日烘烤着,同此处的阴凉相比,光看着就让人有出汗的冲动。此行的目的……算是勉强达到,萧临晏已经不准备再上山,打算和秦云邵就地休息片刻后就回城。
两人相顾无言,萧临晏的思绪又飘向才被澄清的误会上。虽说秦云邵失去了记忆,完全把自己当成是土生土长的帝王后人,却根本没有皇帝的架子,对上萧临晏虽说语气不太好,行为举止事实上也十分温和。也正是这种举措,造就了萧临晏的误会。
——毕竟仔细想想,一个皇帝,虽说对你不假辞色,却从来没对你恶言相向,也没摆出皇帝“天上地下老子最棒”的架势,试问哪个春心萌动的少男或少女不会误以为皇帝对自己有意思呢?脑洞大开地认为皇帝是囿于有外人在,抹不开面子要对自己态度不佳,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唉……”萧临晏长叹一口气,手肘撑在石桌上,双手捧着脸,百无聊赖地看着秦云邵。秦云邵虽说目光不朝着这边,显然也被萧临晏灼热的视线惊到了,颇有些坐立不安,耳朵竟慢慢地红了。
“唉……”萧临晏又是叹了一口气。正是秦云邵这些可爱的方面,才会让人时不时忘记他是个皇帝,而不是一个等着你去哄的爱人啊!
“你看朕作甚?”秦云邵硬邦邦地说。
萧临晏嘴快地接道:“我看你好看。”然后他眨眨眼,促狭地笑了,“陛下不记得了。你曾带我看过海,看过山水,看过各方盛景,但都不如这池荷花。想来……不过是因为有你在,万物才别致起来。”
秦云邵脸也慢腾腾地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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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两人回宫,就被眼前乱窜的憧憧人影惊住了。远处红光映天,时不时有人忙碌着跑过,步履匆匆,连路都不看。尖叫声、叫嚷声、车轱辘声,仿若雷霆乍惊,汇聚到一起,纷纷扰扰。
萧临晏赶紧随手抓住路过的太监,问道:“宫里怎么回事?”
太监仿佛热油上的蚂蚁,根本无心听萧临晏多说,心不在焉道:“宫里走水了,听闻是皇上的乾德殿,好像皇上还没出来。”说罢,他慌张推开萧临晏,径直往另一侧跑去。
萧临晏回过头,和身居皇位的某男子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