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她?”
眉间突转一抹深色,七爷倒也不遮不掩,眉翎却并不作答,直到对视的人,生了几分惶惑:“你真想叫她……”
“我不觉得她会包扎。”
眉翎摇头,擦肩一面,看到的也不过是一举一止,但她直觉这女子十指不沾阳春水。
“否则,七爷这肩上的药纱都洇透了,她既看了伤口,为何不为你换了?”
某人笑意深深的看着她,不置可否,伸手又将人抱到膝上,“小亲兵,还不是要爷伺候你。”
止血药粉洒在伤口上,有些痛又有些痒,眉翎忍不住去挠,手立马被大掌抓住。
“这会知道难受了?本王要是没看见,你打算什么时候料理?你在外面也不知道早些唤我……”
“谁知道你们在里面干什么?”
眉翎一吃痛,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语调俨然捻酸吃味,某人玩味的笑了笑,“本王坐在床榻上,就一直在想,那笺上的两个圈是何意味?至于她在干什么……”
他一直没说那女子是谁,不过,这算是在解释么?
眉翎疑怔的寻目,他说那女子一直在玩……
一轻薄的鲛纱袋递来手上,帐内烛火式微,指尖轻挑,浮光掠影若星碎繁尘淡淡的散了满帐。
“本王开战前在苇塘捉的,怕火攻之后,那里再见不到它们了……”
原来,他先前说留下的,是这个,她方才瞟见的点点光影,是他亲手捉的流萤。
听着耳边低醇的嗓音,眉翎愣愣的看了许久。
后来听九爷说,他不要命的厮杀了三天三夜,在亲手斩了突厥几个将领之后,愣是把一场旷日持久的仗,在第四日就拿下。
而他下战场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寻这鲛纱袋,有将士问起,他说,时日若久了,怕流萤会闷死。
冷锋箭雨的沙场旁,头一回,有了一抹温柔的等待。
但这些,眉翎当时还不知,她只觉得,银河九天也不过如是。
颈旁有些许暖意拢落时,七爷刚为她上好第三种药。
不过一道破口,至于拿四五个瓶瓶罐罐挨个上一遍药么?
眉翎怀疑他也不知道哪个药是对症的,索性都用上一遍。
许是觉察到了她的疑惑,某人轻轻凝了眼,嗤道:“疼啊?先忍忍吧,镇痛的药还没上完。”
“那七爷方才上的都是什么药啊?”
“唔,除了第一个是止血的,本王只记得军医说过其余几瓶都有镇痛的功效,就都给你用上了。”
他果然不知道!
眉翎一时没绷住笑出了声,一道小血口而已,能有多疼?
只是,他这里,竟然有这么多镇痛的药,是伤口很痛么?
可是,以他的身份,何须身先士卒?
满帐落星如雨,手,不由自主的又抚上他脸颊,淡淡的腥痕,斑驳的血痂,给这个男子英俊的模样又添了几分沉硬与刚毅。
“七爷这仗打的……很辛苦吧?”
徐徐递来的目光潋滟又深切,这男子凝眸良久给她的答案,一生难忘。
“有人等,就不会觉得辛苦。”
懂得人永远懂,不懂的人,亦难忘他当时醉人的笑意。
当时,眉翎出神的看着他,也许,之前有些东西她想的还是太过肤浅,他说‘等我’,先前,她并不懂,现在再回味,竟觉那一刻,他已是深情一片。
五瓶药在她的凝思中总算上完了,某人大功告成的欣赏着杰作,满眼的自我陶醉。
“七爷!”
“嗯!”
“为什么要去拿那信?”
眉翎大概问了一个所有人都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
他肩头的血纱已妖艳得灼目,而那面色即便是笑容也难掩苍白,他是何等的身份地位,虽不及宇文灏,但也绝差不了多少,她不信,他会不知道那是陷阱,只是,既知道,为何还去?
“他们说是你写给本王的,自然要去拿。”
回答的一瞬不瞬。
眉翎曾想过许多复杂的原因,甚至谋略计划,却不意生死千钧的一句话,叫他说的天经地义般云淡风轻,甚至没抬头看她一眼。
眼底的湿意又开始翻涌,眉翎索性往他衣襟上蹭,反正他衣上也都是血污,脏了也不可惜。
七爷顺势把人往肩头一按,只顾晾着她的伤口。
眉翎懒懒的靠在他身前,忽然想起了什么,探手去看他另一边肩上的药纱,“七爷这纱布都洇透了,我等下帮你换了,还你这衣袍,也一道褪下,我打些水过来给你清洗,你好生歇下养伤……”
截去她手腕的掌风不仅极快,且力度极大,像唯恐她碰着什么,在眉翎还没触到他肩头之前,手已被拦下。
“好!不过,你先别乱动,你这药还没干呢!”
哦?眉翎正有些犯疑,一听他说到药,不说还好,一说,便觉得极痒。
眉翎斜暼了一眼,算了,看不见。
可不过就一道小伤口,上五重药,其中四重是镇痛的,这绝对是她人生难以逾越的鸿沟。
以后跟人家她不怕痛,都没人信。
现在痛是不痛了,但这么厚的药,嗯,虽然看不见,但光是看他上药的动作就可以想象得到,那么厚的几层,不痒才怪!
两手都被他捉着不准去挠,眉翎微惑的迎上某人专注的目光,敢情那里风光独好?
恍然发觉了什么!
“七爷这么一直看着,能把药看干啊?”
雪肌,秀颈,半弯锁骨,赏心悦目的看着这方秀色的人,极狎昵暧昧的欺到她耳旁,“药干没干,那里也只有本王能看。”
话音刚落,他气息还残在耳畔,一切发生的太快。
一阵风旋过,七爷动作极迅敏,已拢好她衣襟,将人裹在怀里背过了身。
眉翎原是背对着门帐,而现在,他把她护在身前,已然挡住了账外的视线,她只听得见头顶一声喝斥:“九弟!你……都出去!”
眉翎只知门帐被掀开了,她讪讪的躲在他怀里,既不知道除了九爷,门外还有一袭青袍,亦不知七爷转首时,神色一晃而过的复杂。
门帐顷刻又落下,七爷将她颈上的伤口仔细包扎好之后,方才柔声道:“帐内的烛火快燃尽了,还有,你方才不说要给本王打水清洗么,再顺便换几个新烛台吧。”
这话一听便知是何意味,就像方才他说他还有事,叫那女子先出去一样。
有先,就有后。
眉翎并未多语,只依言离去,而接下来,一件她早有意识,却险些被遗忘的事终将被毫无征兆的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