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两侧各有一小榻, 中间隔着一案几。
而某人大咧咧的将长腿往对面榻上一支,借着力,半身紫袍横在车厢内,半身与她同坐一榻, 枕头是他的臂弯, 被子是他方才带她回来用的斗袍,现在, 搭在了他身上,而人,正被他抱在怀里。
脑袋嗡的一声,也不知是被他转晕了, 还是…
眉翎呆愣的看着那俊逸的容颜, 她本只是打趣说没有枕头,却不意这一出。
他以前也抱过她, 但当时不是害怕就是求生, 也无甚羞赧, 可不过一个月未见, 现下这亲近的接触,却叫她面上起了不曾有过的臊热,但她想到的似乎不是推拒。
“七爷,你这伤,还没好么?”
眉翎枕着他右臂, 手探向他左臂, 她发现他从一开始揽着自己用的就是右臂, 而左臂一直僵着在,现在隔着袍袖一摸,那臂弯上俨然还缠着纱布。
果然证实了她的想法,只是从扬州回来已月余了,这伤若还没好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其实,她在扬州时就想到了,却一直没有机会问。
“是不是那晚落水,伤口起炎了?”
七爷轻凝了她一眼,未置可否,只漫不经心的勾唇道,“快好了,不过给你当枕头,还是绰绰有余的!……不知道自己都快轻的,我一只手就能抱起来么?”
后面一句话,在倏然抿紧的唇中已无半分笑意,七爷说着更是蹙起了眉峰,偏首探了眼窗外,只一眼又将帘帐仔细掩好。
而眉翎怔怔的看着他滚动的喉结,和那下颌扬起的弧线,想那日脚捧在他手上,当时只是呆愣,这会面上一烫,竟像是后知后觉的害羞。
正游弋着思绪,眼上忽的一热,他手掌覆来,黑暗中,眉翎听见他的声音呵落在颊旁,轻轻的,溺着独有的温柔:“睡一会吧,信本王已差人快马加鞭送去了,等这一炷香燃尽,就送你回去…”
不大也不小的车厢内,梵香混着他身上淡淡的素馨充斥在周围,叫人迷眩又沉醉,男女之防她不是不懂,眼下这举止也早已逾越,可有些说不清的心绪在涌动。
眉翎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但她确实疲累,这方安逸,她甘愿沉溺,她睡着往他襟前又依了依,顷刻被抱得更紧。
“七爷,穿黑衣的那个暗卫……多谢了。”
“哼!”
不知戳到哪块雷区了,某人昂首哼嗤了声,一副我心了然的神色,蔑了眼盖在她身上的墨袍,“你不正喜欢穿黑衣的么,本王特意叫那人穿黑袍,果然很快引起你注意了。”
唔?眉翎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还没来及说话,先听见车壁轻弹了两声,在七爷曲指敲扣后,车外旋即有人应声,“爷有何吩咐?”
“将马车驾起来,绕街道跑一圈,不要太快,任何人拦都不停!……本王的马车停在街口太招人耳目,已经有不少人看过来了,我叫他们跑慢些,不会太颠簸。”
七爷说着臂弯收了收力,将人又往怀里带了带。
声息是盘桓在耳廓的,眉翎知道后面一句是与她说的。在这个男子身旁,确实不需要有任何后顾之忧。
她想着蹭着他心口点点头,是直到马车跑起来那一刻,她方才听见他微沉的声音,“你也只有出了相府,本王的人才能看护到你,江忠府里大多是太子在外的眼线,本王不好安插人进去,你……”
难怪她在街上说一句去求平安符他都知道,却将她在府里一多月的事情问遍了。但她不知末了的话,是他收了音了,还是马车跑起来她未听清。
“七爷……”
眉翎刚想问,唇上微重,他长指点着她唇轻轻描摹起,“睡!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末了的音调隐了几许殷切,七爷说罢一勾唇,又从襟内掏出绢帕。
一方素白若雪暮红妆,点笔的是一弯新月,月下一只蝴舞。如此寥寥数笔之画,落款题的是一首诗。
‘园中花,化为灰,夕阳一点己西坠,相思泪,心己醉,秋日残红萤火飞,空叫马蹄归’
花既化灰,即只剩草,相思心醉,便仅余田,秋字火飞,即为禾,马蹄空归,即落四蹄。
一蘇字跃然已现,而那厢画中上有新月如眉,下有蹁跹蝶翎。
“蘇,眉,翎”
苏家有女,堂堂帅府千金,然名不见经传,人不闻其貌,皇榜上的画像根本就是画师拼凑的,就连他这个曾时常出入苏家军营的人,都没见过她的容貌,更遑论旁人了。
连一声叹息也敛了声,生怕惊醒怀中人,七爷头倚着车壁无声笑起,周昭琰,承认吧,你何止是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