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帐掀起又垂下,眉翎视线清明时已在一安静的马车内。
原来这位爷说不用,自己披了个墨色斗袍去将人卷了回来。人释开,他却退到了车厢内,离她最远的一隅坐了下来。目中清辉沉静,淡淡的凝着她,只是那沉静的眼底开始越收越紧。
“七爷!”
“嗯!”
不知从何时起喜欢上了这鼻音微重的轻轻一嗯,仿佛无论何时只要她唤一声,总能听见那清淡的应声。其实也甚事情,只是突然很想听听那声音。
只不过对面的人目光在她面上转过几巡之后,眉间沟壑越刻越深。
“前些日子天气酷热,江忠怎未带你去避暑?你身上怎么一股子的药味,病了,还是伤了?脸色这样难看,你明里好歹是江忠侄女,他也不管你么?还是说,是江忠干的?”
棱角的线条越绷越紧,末了他语锋陡然一沉,抿进几丝冷厉。
眉翎蓦地抬头看向坐在车角的人,本是半身倚着车壁,这会已微微倾身朝她睇来。
对视了须臾,她先将头垂了下去,这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与江忠斡旋,她越加的虚与委蛇沉默寡言,这几日连墨玉都昏睡在,她甚至一日都不言一语。
但似乎有那么一个人,能叫她恍然觉得,也许,她也想有一个人可以任她倾诉,也许,她也想要一个人任她放纵情绪,也许,她没有想象中刀枪不入的坚强,甚至经不住这几问,心绪已不堪一击。
“不,不是……江忠……”
“你几日未曾睡过了?”
正茫然四顾的呢喃着,眉翎不意又闻这一问,有些情绪再也绷不住。
眼泪对她来说是奢侈,那日,她在江忠面前一跪,眼睁睁的看着墨玉在身旁瘫倒呕血,她倔强的一抬眼,有狂怒,有憎恨,有疲倦,但唯独没有半点泪光。
那样的情绪她不曾宣泄于人前,因为不敢,也因为不愿。
几日没睡了?墨玉昏迷有几日了?大概有四日没怎么阖过眼了吧!
她一点都不怀疑她现在煞白虚青的脸色,若半夜披头散发的出现在江忠面前,可以把他狠狠的吓上一吓。
否则,她今日出门前也不会破天荒的点胭脂了,现在唇上那一星点嫣红,也悉数涂在绢帕上了,模样看起来更憔悴了吧?
想着,她仍是低眉摇了摇头,似乎除了摇头,她也不知还能说什么,车内帘帐忽展一隙,一阵梵香流过鼻端,七爷接过帘外一香龛放在了小案上。
“你睡一会吧!”
什么?声音清清淡淡的落下,阳光被隔在帘外,这薄暗的光线温柔的刚刚好,眉翎疑怔的抬头,正看进一双温温脉脉的眸中,半晌未再闻声,她确定自己没听错之后,苦笑道:“我,我不能睡,我还得去……不然……”
声音戛然哽在喉头,她蜷紧的手蓦地被按住,有指尖擦过,她看着手中忽然被递进的一物,很小,很轻,但那一方明黄熠目却顷刻在她眼底灼一片浓烈的滚烫。
是了,她方才骗江逸说要去求平安符,所以她必须得去,否则这谎圆不了,可她从未想过他竟连这也知道。
此时,一方小小的平安符正放在她手心,黄底赤字画着她看不懂的符纹,但这意思她明明白白的懂。
有人暑天赠冰,有人雪中送炭,此刻,她既不要夏冰也不需要冬炭,只有当给予的正是需要的,这轻若鸿毛的一物捧在手心,才会重若泰山。
眉翎不禁又探了眼小案上的缭缭轻烟,突然明白他为何点会梵香了,也许,她衣上需要这气味,这谎,才能撒的天.衣无缝……
“现在不用去了,省下的时间睡一会吧!”
长指将香捻淡了几许,七爷复又言了一句,见对面的人仍旧无动于衷,“要本王……出去?”
他说着已一撩衣袍起了身,帘帐刚展,长身却顿住,他低头望向了拉住袖口的手。
“没枕头,怎么睡……”
颊上滑下些湿意,眉翎未遮掩仍旧笑着抬头。
有指腹隔着薄茧拭来眼角,脸颊微痒,她阖了阖眼,大掌忽而用力一携,她向前倾倒时已被他反手带进怀里,面前旋过一阵风,一墨缎似从天而降,她重回榻上时,人已枕在紫色的衣襟前。
“枕头有了,连被子都有了,还是你最喜欢的黑色,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