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独有偶,一副如此相似的场景猛的撞入眼帘,南苑更胜她初见江忠时的阴寒。
若说那日看婢女被活活踹飞是冷眼旁观,那今日,眉翎无法形容她眼下的心绪,是懵是惊,是痛是愤,还是狂怒。
但她的神色必定是惊恐的,无数道目光从她身上转过,来不及去看,地上伏着的人夺走她所有目光。
狂飙在耳畔的风也蓦地抽走了声音,她嗡嗡的脑子里只余一个念头,墨玉今日若是死在这,她必定要手刃这人。
在她几近是扑在地上,生生滑跪在墨玉身前时,那狠厉扬起的浮尘已直迸在她面上。
江忠抬起的鞋履堪堪抱在她手中,那已收了几分的力度,仍彪悍的将她身形猛的一震。
险些撞到墨玉之前,脊背撞上一温阔的胸膛,轻轻一托,将力度一缓,转眼,一抹天青色的衣袍已跪在她身前,“义父息怒!”
是江逸,眉翎在赶来之前,绕行了一段就是去找江逸,她不知道江忠这火是什么来头,若也牵连到她,那在这丞相府她也只能去求江逸了。
据说墨玉今日去膳房,正巧碰上去书房上茶的婢女中了暑气,一时也没旁人在场,她便不大意的帮了这忙,茶送去时,江忠正伏案疾笔,只挥手道了两字,出去。
墨玉想将茶搁下便离去,岂料两人一个漫不经心的放下茶盏,一个心不在焉的抬手挥退,正撞到了一起,茶水就这么打翻了。
自然而然就洇到了案上纸笺,江忠一怒一掌朝墨玉头顶劈去,却不意她会回手挡。
至于这怒火的缘由,到底是弄湿了案上极重要的物件,还是墨玉没有伸着脖子任他发泄,又或者是别的,那时,自是无人敢去探究的。
这事情的始末,眉翎也是后来才得知。当时,她只听得要来拖走墨玉的管家说,这奴婢动手冒犯了老爷。
墨玉跟在她身边散漫惯了,以前在军营里也是除了父亲,哪个将军都不怕的,可也绝不至于不知分寸。所以,说动手,她不信,可若说抬手挡,那恐怕有可能。
但往天灵盖上打,若不挡,难道等死么?
南苑的声息一刹萧寂,站的站着,跪的跪着,却都因为那一抹青色衣袍噗通一跪,而沸起一阵低呼。
不似眉翎,江逸跪在她身前并未去拦江忠的脚,但他只是那么跪下,已引起众人的惊怔。
谁不知江逸虽只是养子,但江忠的幼子早已夭折,待他如同己出,他俨然是相府的大公子,府里上下无人敢怠慢他半分,这身份为一婢女而跪,难免不引起唏嘘。
江甄今日本是有心事想来与江忠说,岂料撞见了这场景,便差了身边丫头去给眉翎带话,原是想着该打打,该罚罚,既是她的人,她把人领走再给父亲顺顺气也就罢了,怎么也没想到眉翎一来,局面会拐到这境地。
眉翎为一婢女跪下拦住父亲的脚,已是江甄难以想象的事情,那江逸再一跪,更是闻所未闻了。
江甄一暼地上三人,目光不知从谁身上梭过,本就锁着的秀美蹙的更紧了。
眉翎微微抬目,她毫不怀疑手中绷着力的靴尖,仍想踹下去。但身后腥锈味已刺鼻,依墨玉的性子不会这么蔫蔫的伏在地上,所以,伤的已是极重了。
眉翎狠狠的咬了咬牙,她要干这十几年从未干过的事情,还得端出一副淡漠的神色。
一巴掌响亮的甩下时,连蝉鸣都跟着静了一瞬,整个院落只回荡着这击掌声。
墨玉一声未吭,彻底倒在地上的人,怎么还会有力气吭声呢?
眉翎始终没敢去看墨玉煞白的脸,手上粘稠的腥红,已足已堵住她所有心绪。
血烫,地冷,这暑气浓重的酷夏,她跪在凉侵侵的地上无助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没大没小的丫头!”
应情应景的叱了一句,打下耳光的手只敢藏在袖口中瑟抖。
眉翎原是腾出一只手,另一手仍是与江忠僵持着力。现在,她转身就用那已鲜红了的手重新捧上江忠的靴履,一手的血腥直洇到他乌黑的靴缎上。
她扬着厉焰的眸子抬起时已极静,不慌不忙的望向主宰今日这场生杀的主人,她不能乱,否则墨玉定难逃一死。
“伯父,这丫头当年昏倒在府门前快饿死了,是我家母收留下来的,母亲向佛,说正是父亲战死沙场的那一年遇见她的,许是因果业障,就此把她留在身边了,如今二老都不在了,也只剩她……”
若江洛雪的分量不足以消江忠的怒火,那眉翎已将他故去的弟弟,弟妹同时搬出,她不信江忠还会无动于衷,她身体抽空所有的愤怒之后也只余这最后的冷静了。
话未说完,江忠的脚已明显收了力。
眉翎没抬头去探他的神色,若有怜悯那也不是她要的,虽仍是跪着,但她脊背挺的笔直,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江逸搀来时,手上的血已极粘稠,她猛的回神,一把推开他,回首抱起墨玉。
余光中江忠已转身回房,南苑的一干人等似乎还未散去,眉翎倔强的托起墨玉,却发现怀里人根本昏死的无一丝支撑之力。
江逸从她怀里将人接过时,她未再逞强,这不是逞气节的时候,虽未检查伤势,但满地的血已足已叫她悚惊,墨玉再耽搁不起分毫。
然而江逸这厢才将人抱起,那厢江甄蜷紧的眉黛沉了沉,目光朝愣在一旁的管家一递,眉翎未想到,南苑未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