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暧昧(四)(2 / 2)

这一等便是好半晌,某人估计连云骓大概都已经吃饱的时候,终于见到人回来了,手中只拿了一个碗,那碗之物…莫不是云骓吃剩下的吧?

七爷愕然放大的瞳孔中,是碗里一坨捣碎的草,耳边是更戏谑的音调,“七爷想吃啊?这是云骓的,你要不介意的话…”

某人一张皱起的俊脸写满介意,是直到眉翎抬下巴指了指手臂,他才如梦初醒。

衣袖撩起,窗外已是微风细雨,古朴简陋的农舍内,一双柔荑正细致的料理着他臂上的伤,手的主人紧挨在他身旁,近得他一低头就看得见一双温婉的眉目,这方静谧,直叫人沉醉。

七爷这般遐思时,眉翎只顾上庆幸人未伤到筋骨,草药虽不及军医的伤药,但至少可以将就一夜。

除此之外,她还有件头疼的事情,衣衫染了血可以洗净,这个她会,并且已经洗净了,但破了的话就……

绣花针,对于不会用的人来说,横竖捏着都不对。

包扎好伤口,眉翎问主人借来针线,取过已烘干的衣袍找到破缝处,却愣是看了半晌,不知如何下手。

“这可真难着我了!”

“呃,洛雪姑娘平日里不…?”

“从不!”

对答如流脱口而出,眉翎顿时扼腕,苏眉翎啊,苏眉翎,你今日说话怎么这般不谨慎!

正搜肠刮肚想要如何补救时,一只友谊的手伸了过来。

眉翎不知道,她拿着绣花针手足无措的模样,早已落入他眼底。她只知,某人接过绣花针,便饶有势头的挑起了针线。

案上烛火微漾,伴着柔声轻语,温莹了满室。

“我母妃位份不高,往年宫里用度紧张时,她便亲手给我缝制小衫,我小时候常坐在她身边帮她穿针引线。后来母妃病逝,皇后子嗣早夭,我过继到皇后膝下,从此锦衣玉食,不过,各种规矩自然也就多了。我倒更怀念从前围炉而坐,母亲绣着针线,听我诵读诗书,日子安静又简单…”

晚风习习,夏日,即便是雨夜,郊外也少不得蝉鸣蛙趣。

而眉翎便这般托腮欣赏着俊逸的侧颜,末了,她忽而勾唇,“嗯,就像这儿的老伯和婆婆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管这天下姓什么,都不及晚上锅里什么菜重要,只怕……”

七爷正点头,听到断声处,不禁停下手中针线,好奇道:“怕什么?”

“只怕七爷明日…自己都不想穿!”

手一抖,终于意识到被自己缝的歪七扭八的袖口,自诩‘从小就穿针引线的人’也忍不住笑道,“呃,这个吧,本王觉得,其实不用缝也没关系…”

嗯!因为缝与不缝没有差别,只是换一种破烂的形式而已。

眉翎点头表示赞许,反正她也不会……

风寂雨歇后的夜,已是极静。

眉翎听着笑着,倚在案旁不知不觉的阖目,有手将她头扶到肩上,她迷迷糊糊中很受用的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格外安然的睡着。

案上一滴灯花熔落,曳着些许明暖,又坠着几许朦胧。

樱色的唇,不妆而朱,久久凝着她的一道目光,沉淀了几分看不透的迷惘。

今晚,一直放任着心事的人,一双剑眉终于凝紧。

白日在街肆上,虽匆匆一眼,看得并不真切,黑色绣金线的钱袋并没有多精致,只是,他恰恰见过同样的一个。

“七爷!赛马输了的人,今晚…”

后面的话只动了动唇未出声,说的是‘请喝花酒如何?’

说话的人是苏玉衔,彼时,还是数年前,酣畅淋漓的一场胜仗之后,两人暗搓搓的打算去喝酒,只是这般犯军规的事情,怎能让当时的元帅苏安知道呢?

于是,两人佯装赛马,那马从军营里一溜烟的跑了,谁知道他们驾去哪了?是以,两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当着所有人的面‘赛马’去了。

但这事传到苏安耳中时,他果断认为,赛马合理,但主动要和云骓赛马,就太不合理。所以,最后花酒没喝成,两人还被苏安逮了个正着,罚了马蹲一夜。

但七爷清楚的记得,‘赛马’前,一个黑色钱袋自苏玉衔手中凌空抛起。打仗的人身上怎么会带钱袋呢,那是苏玉衔特意回营取来的。

他当时抬头望去,正看见风中飘着一个金色的苏字,似军旗一般,迎风飒飒招展,彼时暗自还取笑过,这般轻飘飘的钱袋里必定没有多少银两。

所以,那军旗般的钱袋算不上精巧,却足够别致。再见它,哪怕只一眼,也绝不会认错,更何况,此刻已熟睡的人,袖口里,又隐约露出了半角。这一模一样的东西,除了那正被通缉兄妹两,普天下还有谁会有?

一丝难言的绪色涌上心头,即便此刻伸手可及,但七爷再没有去探看钱袋的究竟,倒像是给自己留了点什么念头。

微凉的夜风穿堂而过,牵起案上烛火舞动,搅得人心神恍惚。

一声轻哼,叫愣了许久的人豁然回神,一低头,他不禁失笑,好似心忽然就不受控,任天下再大的事,也不及她一蹙眉要紧。

本倚在他肩头而眠,眉翎避着光亮挪了个位置,不知不觉蹭进他怀里。

七爷展臂将人又揽了揽,在她眉眼前同时落下一片阴翳,一大掌抬起,堪堪遮住了风烛,一夜未动。

眉翎第二日醒来时,眼前咫尺处,便是一纹络清晰的手掌,而阳光正透过他指缝,吻在眉眼前。

“七爷,你穿黑衣有些像一个人!”

不知是否想起宇文灏,眉翎醒来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顿时叫某人一颗心说不出的燥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