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姐的厢房就在西苑!”刺史瞅了个空档,在万籁俱寂中插了句话。
听者一瞬也未停留,江逸摊开两臂怔在原地时,风中只遗下一句,“军医和府上医女即刻全部去西苑。”
西苑。
绷带,血水,药粉在几个大夫之间团团辗转,一大波组团要去探望相府小姐的人,皆因着七爷吩咐不得打扰大夫施医而悻悻散去,包括江逸。
因而,眉翎的厢房内仅留着墨玉,而她自打见着她家小姐,被从披风里捞出来半个血人开始,就瘫坐在床畔,痛的无法思考。
“小姐,你,你拿了把剑,到底干什么去了?……”
***
刺史府,南苑。
府中最雅致的一间厢房,是刺史午膳都未来及用,亲自指挥满府上下的侍从收拾出来的,同时遣走了他最宠的几房小妾,因此,这诺大的南苑,仅有两位爷暂居。
南苑的采光极好,横阔的窗棱前,阳光筛过细纱落在精瘦的肌理上,胸脯强健,只是那心口处长剑吻开的血痕,刺目得犹胜正午的金乌。
九爷瞠目瞅了半晌,心有余悸的摇头:“我看七哥衣上有血,还以为是那姑娘的,这,何人能伤到你这样的要害处?这要再深一点,叫我回去如何与父皇交代啊?你还把所有大夫都遣至西苑去了,你自己在这……”
“行了,九弟,皮外伤而已!”
一段辨不清颜色的药纱甩落在铜盆里,转瞬氤出一盆血水。破锦声划过窗前,地上甩下几片破布,因着这伤口,囚服也不好褪下,索性撕了。但囚服被撕去之前,一块带着体温的璞玉已攥在了手中。
乌发挽鬓高悬,转身,明紫色的蟒袍笔垂英挺,和着阳光打出的光晕,落在澄澈的眼底,一片温煦。
不知念及什么,窗前人微微低头,目光垂在掌心,玉色如霜,温润却寒凉。
他换上囚服混进战犯中,本是所有物件都褪下的,可唯独这玉,想了想,又匿在身上了,在狱中虽不敢堂而皇之的拿出来,却时时触得到,竟成了他缘悭一面的念想了。
幸而是藏在心口旁,若是旁处,怕是要被那砾石碾碎了。
只是这玉……江洛雪?
思及江逸不经意脱口的话,玉轻轻收在掌心,七爷眼中转过一片疑翳。
***
刺史府中堂上,连窃窃私语也顿时消散,不必看是何人来了,也没人敢去探看。
绣毯逶迤连闼,瑶蕊在足下大朵大朵的开着,一身明紫冉冉而趋,覆尽那玉树凌空,琼花烂漫。
案几上,刺史亲自上了茶,怯笑着道了句:“七爷,请慢用!”
淡雅之姿正襟而坐,眉目冷肃,如玉琢冰雕,见状,本还想借机谄媚的刺史攒了把冷汗,绕了一大圈,选了个离高堂最远的位置方才坐下。
一个扬州城的官吏,尽聚刺史府上竟是鸦雀无声。
上座之人不发话,无人敢出声。因着刺史本该坐在最前方,却怯怯的挪到了最尾端,愣是挤走了一个小县官,使得堂上竟还有人站着。
倒不是因为地方不够宽敞,却是九爷与一个随行的将军往西侧那么一坐,阵仗莫名如对簿公堂般拉开,连刺史都挤到东侧最末去了,西侧除去已落座的两人,愣是没人敢坐了。
一时间,这厢两人气定神闲,望向对面那一排的面色悁悁,都在等着堂上之人发声。
据闻,这个七王爷性良温恭,在京都是久负盛名。但亦有人言,他威誉严刻,统领三军,曾临阵斩将无数,这般的铁腕,却也是叫人闻风胆寒的。
这里,旁人不知,那刺史可是从过军的,元帅一声令下,刀起头落……
想到这,刺史缩了缩本就没有的脖颈,又往椅子里沉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