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雕根萝卜(2 / 2)

苏玉衔低头捂心,眉翎又扎了一刀,“不是抄,是默!”

“默?妹妹,佛祖为什么要写经书啊?”

“佛主没有写,只是说的。”

“那他话多么?”

“你…打完军杖就知道了。”

某少帅直到打完军杖才发现,他一点都不想知道,佛祖的话多是不多。

“妹妹,快叫墨玉磨墨,我这根萝卜就快雕好了。”

月色透过门帐落下几抹,少帅营帐中,此刻,除了满案铺陈的纸笺,便是满地的碎萝卜渣。

前日一道皇城八百里加急召元帅回京,元帅临行前很不幸的,没有忘记少帅罚抄经书一事。

是以,明日天亮之后,每一位将军都授命来检查少帅抄的经书。

一夜,时间紧,任务重。

在终于得知佛经有上百卷之后,苏玉衔放弃过南瓜,冬瓜,黄瓜,最终选择了眉翎建议的萝卜。

想那些个五大三粗的将军也不见得看得懂佛经,他们决定连夜纂刻出经书中常出现的几十个字,工具就是刀和一筐萝卜。

纸往案上那么一铺,雕好的萝卜蘸上墨,几十根轮番排列组合,莫说上百卷,就是上万卷,他们也能一夜盖出个没重样的来。

又造出了一卷,墨迹深浅倒有模有样,只是眉翎不忍直视,若说这字迹是鬼画符,那她觉得都有些对不住鬼,更遑论佛经,这等馊主意也难为他们兄妹两能想出来。

她就是这般哭笑不得的盖出一卷卷‘佛经’,脑中忽而闪过一人,忍不住问道:“哥哥今日又把偷偷打猎的事嫁祸给谁了?”

“怎么能说是嫁祸呢?”

苏玉衔咬着牙挪了挪快被军棍打开花的屁股,又捞来一张纸不亦乐乎的盖起,“他可是父亲最得意的学生,你哥哥我的挡箭牌,屡试不爽!”

“还屡试不爽?那到底是哪个倒霉的学生被你‘屡试不爽’了?我瞧着父亲有些……”

一时想不到怎么来形容苏安那转瞬即逝的神色,眉翎索性放下萝卜,听苏玉衔漫不经心的说起:“他呀……”

乐津津的絮语是猝然被打断的,不知是否因为夜太静,跟着哨兵猛灌进门帐的一股冷风,直吹的人心慌。

元帅离营,军中大小事务自是交由少帅暂管,当时苏玉衔的神色未见有恙,他起身时,眉间已扫尽慵懒。

“时候不早了,即刻回帐歇息。”

话是同她说的,没有商量的语气落下时,苏玉衔已扬手离帐。

眉翎不曾多想,父亲常说,那是军人该有的魄势,她的哥哥是军中的少帅,该有那样如铁如钢的军威。

自打她六岁母亲病逝,常年征战在外的父亲就把她接至军中照养,从那时起,她便着男装在军中出入,一晃竟十几年过去了。

年幼时,常嬉闹到不知何时睡着,最后的余光总停在一个宽阔的肩背上。这会再看,只觉夜色里那抹高大的背影,越发坚毅的像父亲一样,可以永远倚靠。

只是这一回,他不曾亲自送她,眉翎倒也觉得无妨,只是哨兵口中未曾听到的话,叫她隐隐落了一丝不安。

唤醒已快将口水流到砚台上的墨玉,眉翎依言离去。虽说身在堪称燕国北境铜墙铁壁的苏家军中,但出于安全,她与侍女墨玉所住的地方远在军营后方,那处离主帅营帐尚有大段距离。

当她纵马赶回营帐,母亲的婢女白芨,即她常唤的白妈妈已从帐前迎来。

当时白月横空,身后一星火光猝不及防的撕裂夜幕,春日风大,雁山脚下那不知是旧年的枯草还是今春的新叶,转瞬烧疯了般的吞噬夜色。

眉翎惊震的回首时,喊杀声已在刹那横贯天地,军中长大的孩子,对这再熟悉不过,那是万军磅礴的声势,那声音,那火光,竟似合围而来?

一刹,巨大的惊骇伴着浓烈的硝烟,席卷了这个自幼熟读兵书的女子所有的感官……

许久之后,眉翎时常会想,倘若她当时抵死留下,留在了那个刚刚及笄的年华,一切的结局会否都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