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乌宓推开窗,伸出手去。
雨水顺着乌发修士修长白皙的手指打了一个圈, 凝结成水珠, 似是留恋般的一颤, 随即一滴滴滴落下去,像是打了串的珠帘一样。
乌宓低垂着眼睫, 手指弹了弹, 水珠被弹飞了出去, 打到不远处的树干上, 一时之间, 树叶簌簌的落了下来,被雨水打在了泥土里,染上了污泥。
“你说, 戚娄衣被抓了起来, 关在下宗囚牢里。”他问道。
阿六在他身后点头, “是的,下宗的人说,戚娄衣已经是魔修,杀了凡人坏了门规, 改日就要当众将戚娄衣处死, 以示警戒。”
乌宓轻轻笑了一身, 他坐在窗栏上, 雨水打湿了半边身子, 如此方才清醒一些, “真可怜啊。”他说, 脸上却没有任何同情的神色,“这才众星捧月多久,就成为阶下囚了。”
雨水湿润了半边青衫,青衫紧紧的贴着乌发修士的皮肉,隐约可见肩窝的轮廓,他歪着头,手支在腿上,困倦的耷拉着眼皮,“蠢死了。”
无缘无故蜂拥而至的美好,是噩梦的前兆啊。这就是天道所看中的人,可真是……愚不可及。
阿六眼见他清醒不久又要睡,正要提醒一声,一把伞撑开在将睡不睡的修士头上,阿六拱手,“祁风师兄。”
容祁风站在窗外,眉头紧皱,“谁让你放任他这样的。”
阿六不敢争辩是乌宓师兄要这样的,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这么一吵,乌宓是睡不着了,他抬起眼皮,不冷不淡的看了一眼容祁风,“师兄来做什么?”
容祁风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无奈道:“你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前几日修习功法又出了问题,现在淋雨,是要折磨自己吗?真当修士没有什么畏惧的了。”
乌宓伸了个懒腰,自然而然下了窗栏,“我作我的身体,和师兄你又有什么关系??”
又来了。
容祁风忽然觉得无力。
明明那个时候,师弟无比的依恋自己,可一旦清醒,一切都仿佛水中月雾中花,他又觉得,师弟离自己越发的远了。
“是……师兄最近做错了什么,让师弟你不开心吗?”他站在窗外,撑着伞,声音放得无比轻柔。
乌宓侧头看他,单薄的肩上肩窝的轮廓更加明了几分,他似笑非笑道:“谁知道呢?”
“是因为戚娄衣?”容祁风开口,执伞的手微不可查紧了几分,“下宗传来消息,戚娄衣滥杀凡人,伤害同门,非礼百里规的女儿百里莫,再隔几日,下宗就会剥去他的灵根,让他沦为凡人,再将他处死。”
“听话,阿宓。”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乌宓,就像是唤着最钟爱的珍宝,小心翼翼,又温柔万分。
他微微一笑,对乌发修士道:“正道修士与魔修向来是两不相容的对立状态,你不要再念他了,好不好?”
“万一……”乌宓站在原地,意味不明道:“师兄成了魔修,而我依旧是正道修士,那我是不是要杀了师兄,才是正确的选择呢?”
啪嗒……
容祁风手中的伞掉落在地,他险些站不稳,觉得心脏针锥般的疼。
落在地上的伞滚了一两圈,停了一会儿,被风一吹,滚到更远的地方,因是纸伞,免不得染了尘埃,已经脏了。
乌宓啊了一声,“师兄这是怎么了,伞都拿不稳。”他看向阿六,“去,送一把伞给师兄。”说完,转身朝内室走去。
阿六想乌宓师兄果然是很讨厌祁风师兄,不然为什么让送伞却不让祁风师兄进来,祁风师兄明摆着是来找乌宓师兄的。
但是他不敢说什么,他只是一个杂役弟子,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做的不要做,瞧潇潇师姐身边那个不知自己身份骂了乌宓师兄的杂役弟子,谁还记得他呢?
大约尸体已经化为尘埃,就连他的主人,楚潇潇师姐,也没有关于他的分毫记忆。
他取了一把伞,走出去绕到窗边双手递上,低垂着脑袋恭声道:“祁风师兄。”
容祁风伸手拿伞。
雨已经将他淋湿透,他伸手的时候,雨水顺着宽袖往下流,手深在半空中,微微一顿,他又收了回去从怀里摸出一本功法放到阿六手里,“这是……给师弟的,这本功法很适合他,不会有那天的事了,你帮我拿给他。”
阿六一触及那本功法,心神一震。
地阶高级功法,丝毫不逊色于一些天阶功法。
这……
他差点拿不稳手中的功法,好在反应及时迅速握紧,“好的,祁风师兄。”
容祁风撑伞离开了。
阿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居然觉得祁风师兄有点可怜,他拿着功法回了房间,去了内室,内室里乌宓换了一身衣裳,长发散落在肩上,看到他进来,抬眸看了他一眼。
阿六将手中的功法递出去,“这是祁风师兄走之前让我给师兄你的,说是适合师兄你修炼。”
我的天,祁风师兄对乌宓师兄,可真是……好到没法说了。
要是有人送他这么一本功法,他就是八辈子给那人当牛做马也愿意得很。
乌宓看着阿六手中的功法,眼神几度变幻。
“师兄……师兄……求求你……放了我……放了我……”
黑暗中,白衣修士蹲下身将苦苦哀求的人抱入怀中,“没事的,没事的,阿宓,和师兄在一起不好吗?”
被锁在暗无天地的囚牢里,像是一条牲畜被圈养,没有自由,没有光亮……
那些不愿意回忆的,想要永远忘记的回忆一时之间涌入脑海,他快步摘下床边挂着的长鞭,狠狠朝阿六的手中挥去,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拿着他的东西给我滚!”
阿六被吓了一跳。
他从来没有见过乌宓师兄这么失控过。
功法上刻有阵法免了伤害,阿六脸色苍白不断说是,拿着功法退出了内室。
“我不会原谅你的。”乌宓紧紧咬着唇瓣,血顺着唇角丝丝缕缕渗出来,他的神色越发冷漠无情,“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原谅你。”
“我要你亲自死在我手里……”
“容、祁、风。”一字一句,像是啃噬着血肉,生生带出血腥气。
……
梦里的人忽然发了脾气,盛开的花全部枯萎得一干二净,连原本清朗的天空都变得阴沉,乌云与惊雷在梦中人的头顶汇聚,紫色的雷光在云层间闪烁,仿佛要蓄足了力气将那人劈死。
身上一凉,戚娄衣惊醒了过来。
眼前一片黑暗,有些模糊的光亮,过了好一会儿,能看见的东西逐渐清晰,戚娄衣的目光正正对上拎着盆的同门弟子,同门弟子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嘲弄的勾起唇瓣,“戚师兄,你醒了啊?”
戚娄衣抿了抿干裂没有血色的唇瓣,伸出舌头滋润了一些方才沙哑开口,“安和师兄……”
“说!你是何时入魔!成为魔修埋伏在我们天衍宗的卧底的!”安和没有给他任何缓冲的时间,一鞭子狠狠打在他的身上。
戚娄衣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