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颜氏吩咐贾萱,“叫苓儿陪着大郡主,让乳母丫鬟照看妥当,有了差池不能宽饶。”
宴及半酣,次席往下的皇子妃、世子嫔、公主、郡主县主、太君、国君轮流敬寿,在公主府吃酒的□□成是taizu皇帝血脉女媳,如今生齿虽繁,毕竟限于服内,颜氏多能知名熟谂。
轮到最后一拨上前,颜氏忽然问道:“右手的是哪位姑姑?我竟没有见过似的。”
诸封国公主、亲王正妃都随着颜氏的视线瞧去,那县主品妆的客人面红耳赤,低着头一声不语。
邢国公主颤巍巍站起身:“是莲丫头么?”
众人吃了一吓,个个聚睛细看,下站的正是义直郡王嫡出第三女——乳名唤作瑞莲的百花郡君。
义直郡王的原配张氏共育三女一子,身为太宗长媳,张王妃早年在皇室中颇有贤名,后来不幸早薨,太宗皇帝敕旨,加封长孙女为新怡郡主,金湖郡君与百花郡君都在义直郡王谋逆前夕以县主之尊发嫁,待乃父坏事,尚未登基的永泰皇帝亲为侄女请命,太宗从宽发落,刑责止以降爵,这才免受株连大祸。
新怡县主的公爹隗祖秋是开国昆山侯隗青嫡孙,在太宗朝时官拜盐运使,因其为官清廉,且不曾参与义直郡王谋逆,永泰天子并未迁怒,去岁就已升任位列二品大员的湖北布政使,其夫隗刚以生员入仕,现为山西省汾州同知,因有两个儿子撑腰,新怡县主的日子倒也逍遥;金湖郡君的夫婿是明太妃甥孙贺兰华,如今在大散州知州的任上,膝下也有一双儿女;唯独百花郡君最是命苦,她的丈夫是太宗朝的一榜探花王天雷,入朝时按例授封翰林院编修,蹉跎十余载光阴,勉强升为国子监司业。
这王天雷并非是有担当的主儿,寒窗苦读十来年赢得功名,紧跟着又得直郡王青目招作东床,那会子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原以为自己前程似锦一路顺遂,不意摊上不靠谱的老丈人,王府的路径尚未探熟,眨眼变为圈禁逆魁的禁地,他是寒门子弟出身,不比连襟根基深厚,加上目下无尘的性情,一路磕绊转调国子监,既于升迁无望,王天雷不免自暴自弃,百花郡君为此受累,每教丈夫摧磨,如今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外表看来倒像四十来往的模样。
新怡县主与金湖郡君久居京外,早见胞妹这般凄惨,心下无不难受,俗语有云“清官难断家务事”,她们倒是有意给百花郡君出头,不料王天雷变本加厉,又去喝骂妻子:“打脊的贱人,人家得着贤妻相夫教子家业鼎盛,我却背运娶了一个不下蛋的丧门星!”
待二姊随夫远走,更难解得近急,百花郡君的日子难熬了十倍。
王天雷进京赶考之前有个自幼定亲的表妹,在未婚夫另择良缘后矢志未嫁,孀居的王母可怜外甥,以儿媳无出为由命子纳妾,百花郡君欲要自戕,又舍不得抛下幼女;若想从容将就,婆婆丈夫都生恨恼,白白碍人眼目。所幸隗刚与贺兰华任期将满,携带家眷回京述职,新怡县主与金湖郡君万分心疼,掂量许久方才决定求助颜氏维护幺妹。
说到底,不管有没有议罪,义直郡王的子女永远摘不掉罪裔的帽子,等闲人若替她们出头,保不准要被皇帝记一笔账,那时节不但于说情者无益,尚被圈禁的亲弟金昱亦有大祸加身,姐妹二人也是左右权衡后选定的齐鲁公主。
新怡县主有文采,由她口述,金湖郡君执笔,一气呵成修录出血泪浸染的书信。
“书雪吾妹敬鉴:别后经年,知妹清爽如昔,皇家幸甚,金氏幸甚!忆太宗在日,你我承欢尊堂,相处得欢,未因朝政有疏。皇祖每怀感叹,‘金门如有危难,足解倒悬义士,独妹一人而已’,姊等深以为然。皇祖烛照,不独社稷受益,我等姊妹未尝不得恩荫。今日冒撞书表,唐突求央,实属厚颜矣!虽然,同根手足,不忍光华蹉跎;骨肉连倚,伤怀慈母泉下。盼妹体于姊心,言辞纵失,勿生嫌隙!先慈在日,抚育姊弟四人,妹所知矣。赖于皇祖宽德、圣人厚恩,姊二人幸逢良婿,免未苛待;弟一人择媳贤良,辅弼无失。独幼妹瑞莲,性宛行淑,姻缘坎坷,夫姑暴戾,虽兴微末而无海量,不以太宗血脉为意,肆行怠虐、欺凌无限,瑞莲度日,虽犬彘而弗如,姊等为亲,本应做主,无奈先人罪重,人微而言轻;又有皇太后祖母年高,两宫圣人辛劳,欲待求告,体念种种,孰所不忍。唯妹义侠风度,佐中宫著《内训》,珠玑所蕴、大义凛然!盼妹体察旧情,高义回怨,姊等结草衔环,永志感念!旧德难于答报,今复图以新请,势困德疏,望妹宽谅。姊新怡、金湖泣拜!”
颜氏并非铁石心肠,对百花郡君的处境极为同情,但义直郡王是贾瑚生擒,为其出头并非难事,为此落个沽名钓誉的名声却属不美。皇帝待义直郡王府算是极为宽容了,若是平白插上一杠进去,未免衬的帝后不恤侄女,于自己而言定是得不偿失的行为。
晚些时候与丈夫商量,贾瑚反问道:“你能忍得下心?”
颜氏摇了摇头:“不忍心是一回事,该不该为了这丝不忍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又是另一回事。”
贾瑚想了一想说道:“我倒有个主意,倘若新怡县主办的成,那就阖该有运要你维护,如果不能成事,你便坦然撩手即可。”
颜氏细问其详,即命夏莲亲往隗邸回书,竟不知新怡县主用了何等手段,真教百花郡君出现在了齐鲁公主府的寿席上,如此才有了后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