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王氏听了袭人的话十分顺意,便要她一吐忠言。袭人站在炕沿边满脸恳切:“太太,今次的事儿上咱们是明白的,那起子心大的为着自个儿将来的富贵不顾二爷的身子名声,全然没有体统。十分里有二爷三分的错处已经说的过了,这还不算,保不准人多嘴杂有些没天良的胡乱生事,传到外头毁了二爷一生的品行名声,不但我们粉身碎骨罪孽深重,连老爷太太也白操了心,不如这会子提防些,将二爷挪出内帷去,奴婢既是无用害了主子,太太可酌情挑拣本份能干的伺候二爷,劝着他上进读书,往大处说,宫里娘娘得个能干的亲兄弟不是坏事;打小里讲,老爷少生气、太太少操心,总是有利无害的,不管由头怎么样,宝二爷是伤了老爷的心的,奴婢岂能不愿在老爷与二爷的父子情分上弥补?太太细想,若老爷从外头回来,见着二爷搬到外头用功读书,再不像从前的样子,哪里能不觉得欣慰?不但太太夹在中间少操心,奴婢将来听到宝二爷金榜题名也能欣慰,奴婢仗着太太宽仁说这些话,很该把舌头割了,只为太太事情多,一时固然想不到,我们想不到便罢了,既想到了,要不回明了太太,罪越重了。”
王氏听了这话,直呆了半晌,思前想后加倍感爱袭人:“我的儿,你竟有这个心胸,实在是好孩子,我哪里就没想到这里,只是这几次有事就混忘了,今日提醒了我,自有极早处分的道理,你且去罢,以前是你的顾虑我的大意酿到今日,难为你这样细心,我索性把他交给你,以后他跟前的事儿,我头一个信你,你好歹留点儿心,别叫他糟蹋了身子才好,我和老爷自然不辜负你——”
袭人低了一回头方道:“太太吩咐,奴婢敢不尽心么?”
到了次日,王氏便到贾母处商议搬挪宝玉的话,贾母初时不悦,王氏即将父子情分的话讲了来,只得点了头:“等过了我的生日,你亲自去盯着,别叫宝玉受了委屈。”
王氏痛快应了。
等张夫人过来请安,贾母又嘱咐了大儿媳一遍,唯恐宝玉被外头的下人怠慢。
初一进宫探视元春,王氏便把挪出宝玉、督促上进的话讲了,元春忙道:“很该这样,宝玉就算拿不了文武状元,难道连贾琏都比不上?等他读出功名来,以后说亲也更体面!”
王氏点头称是,又听元春问起:“虽说咱们家的爷儿们成婚晚,宝玉也十二三了,您和老太太有什么打算没有?”
“这个——”王氏叹口气,“不过从左右亲戚挑拣知根知底的罢了!”
元春想了一想说:“林姑妈的表妹如何?”
王氏一怔,不自在地说:“一副柳条儿像,怕不是有福的。”
元春有些惋惜:“听太子爷讲林泰表弟是有学问的,林姑夫又是翰林掌院,倘能成了,对宝玉科举入仕大添好处。”
王氏低头说:“只这一个孽障在跟前,我还想着给他找个四角俱全的媳妇,原先看你薛家的表妹不错,虽是没了父亲,行止极有气度,薛家又富,不算很委屈了宝玉,可惜老太太不大相的中。”
“太太快别想这话。”元春皱起眉,“薛家再有钱也是商籍,宝玉的媳妇,总该是勋贵书香的出身,等闲的人做了咱们皇孙的舅妈,将来不被人笑话?”
王氏嗫嚅道:“老太太也是这样讲的,我的私心是盼着有个贴心孝顺的媳妇。”
元春语重心长地说:“太太,您别忘了,您如今是皇孙的外祖母,凭他公侯将相的小姐,哪个敢失了礼数?再则咱们家的媳妇,没有一个不是官宦出身,宝玉娶了薛家表妹,不把他自个儿的身价贬低许多?”
“这——”打从外孙出生,王氏也觉得这桩婚事委屈了宝玉,“您说的有理,可我跟你姨妈是说了这话的,如果反悔——”
元春不以为然:“又没走礼,到时您拿老太太说话便是了。”
王氏有点儿着急:“老太太相中的是林家丫头。”
元春诡异地笑了笑:“您拿薛家表妹挡着老太太,再借老太太堵住姨妈的嘴,宝玉小呢,旁的慢慢谋划,必得找个您与老太太都点头的媳妇。”
“好。”宝玉小不小的那是骗人的话,王氏心说,正可吊着薛家多赚些钱钞。
过了贾母生日,八月初五,贾玫姐妹往右路搬,八月初六,贾宝玉向西大院挪,早在七月底,贾葵已经正式入主中路倒座后院。
张夫人比颜氏大度许多,在贾母跟前说道:“他们爷儿俩都住北厢,如今大了,少不得有朋友应酬,还是就近找个读书的院子最好。”
王氏把耳朵竖起来,贾母点了点头:“大太太虑的周到。”
颜氏便说:“西院后的花厅早先给林表弟用的,现在正好给宝玉,葵儿去梨香院即可。”
贾母想了一想甚为满意,投桃报李地问:“后院离梨香院不大便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