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夫人知道儿媳话中有话,却又猜不出其中深意,只好拿着三个孩子开解:“他也忒不像话,夫妻吵架是常情,把儿女丢着不管算怎么回事儿?葵哥儿跟老爷诉委屈,说总见不到父亲,老爷又生气又心疼,也跟我骂他不配当爹,赶明儿抓住他回府一定问问,如今当上国公爷,父母妻儿都能丢在一边是不是?”
颜氏没有接话,她从骨子里就不是离不得男人的性情。
张夫人无奈:当娘的不易,当婆婆的更难!
夫妻间的冷战终于惊动宫里,颜氏之母越城郡主也来看望女儿外孙,颜氏的陪嫁都是金郡主精挑细选跟来的,没费多大周折便弄清了其中原委,抱着贾萱长长舒了一口气:“你为这个别扭实在不值,勋贵联姻不就是几方下注找个互相照应么?明讷大学士的两个儿媳,一个是你姑舅表,一个是忠廉王妃的两姨亲,多新鲜呢!”
“把我当赌注无妨,但得教我顺心!”颜氏嗤笑道,“娘,您不知道贾家风气,奴才们脸大心大,往常我碰到不顺眼的管一管,身后不知被编排了多少,要不管呢,总是长房大奶奶的身份,实在不愿教人笑话。”
“你不必顾虑太多,当贾府的名声有多好?纵使下了狠手整治,人家也只会说你识大体拍手叫好。”金郡主问道,“你婆婆和你们老太太——”
颜氏哼一声:“我们太太是书香门第出来的,通情达理讲章法,老太太也还好,起码明大义,两个王家出来的才让人生愤。仗着家里的微末权势无法无天!”
“那就更不必顾虑了。”金郡主提醒女儿,“你才是正经的荣府大奶奶!”
颜氏点点头:“且等着,有我发作的一天——”
金郡主又絮絮叨叨嘱咐了好些夫妻相和的话,直到太太亲来相请才去贾母处用膳。
颜氏杀伐决断的连皇帝太子都佩服,哪能为王氏姑侄压住脾气,两天后薛家一行进京,她便借机将攒在贾瑚身上的火气一总发泄了出来。
因要预备太上皇后的千秋节礼,颜氏头天是带着孩子住在公主府的,乘轿进荣国府时十分好奇,打着帘子吩咐:“把门房管事叫来。”
门子钱进忙到轿前应承:“奴才伺候大奶奶。”
颜氏问道:“有贵客来?怎么把中门开了?”
钱进赔笑:“回大奶奶的话,是金陵薛姨太太到了,二奶奶传话,命将府门大开,姑娘们都在荣庆堂迎候。”
“林家表弟表妹进府时可有这般排场?”颜氏淡淡地说,“把大门侧门关了,贾家自认破落户拿着商户做贵戚,我是丢不得这样的人的,留着角门出入就是了!”
钱进眉心一跳:“嗻!”
颜氏放下轿帘:“去荣庆堂。”
待到贾母处,果见贾瑾与黛玉姐妹都站在院中等候来客,颜氏安置好儿女,蹙眉问道:“大热天的不上学,你们在这儿晒什么劲儿?”
贾玫小声答话:“薛家姨妈今日要来,二太太专叫我们等着迎客。”
“越发没计较了,家里来亲戚用你们姑娘招待?”颜氏凤目圆睁,“嬷嬷呢?请她们进府供奉就为教姑娘礼数,如今竟这般没有成算!”
跟着贾瑾等人的教引嬷嬷只好告罪:“奴才疏忽了。”
王氏早已黑了脸,凤姐只得圆场:“薛家是咱们的要紧亲戚,薛姨妈又——”
“薛姨妈?”颜氏打断话头,“薛家太太是你嫡亲的姑母,怎么论成了姨妈?”
“是。”凤姐尴尬地看了王氏一眼,“薛姑妈是长辈,也是如今薛家的家主,叫姐妹们等着迎接,一来显得尊重,再则也是尽到礼数的意思。”
颜氏并不买账:“薛太太家是皇商,你叫姑娘们晒在太阳底下久等,赶明儿来个诰封的亲眷,莫不叫老太太和太太守在大门口不成?”
凤姐又羞又恼,半句话接不上来。
王氏忍不住道:“公主娘娘金贵,我们自是劳动不得,像我们这等小门小户的人才看重亲情。”
颜氏柳眉倒竖:“您重亲情,怎么不体恤姑娘们娇弱?阖着不是自己个儿的骨肉用不着心疼是不是?”
“你——”王氏败下阵来。
众嬷嬷见公主发怒,忙各服侍主子回学,单留了探春呆在原地。
凑在周遭的管事娘子作鸟兽散,颜氏这才进了贾母的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