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为了宽慰观内诸人,云秀说了些很了不起的话, 可一想到华阳真人会离开, 便不由想到会有曲终人散之时, 今日一起言谈欢笑之人终须别离, 云秀心里不但没有释然, 反而越发落寞消沉起来。
这些话纵说给令狐十七听, 想来他也只会笑她悲春伤秋、概无一用。何况这熊孩子正同她闹别扭,此刻还不知在哪里逍遥快活呢。
云秀偏不愿让他见着自己的颓相。
无可排遣时,便换上羽衣, 打开六重花印, 出门散心。
她已做出能隐身的衣服——虽说靠法术她也能隐身,但她本身是理工科学渣的思维模式,用起法术来比令狐十七吃力许多, 要长时间维持,更是容易分神出错。故而能用丹药、法器一类实现时,她大都不会费神去用法术。
她便穿了隐身的羽衣, 来到同十四郎第一次碰面的地方。
自能熟练使用任意门后,她已不止一次来到这里。她还曾特地如开地图一般,将整个皇城都走遍, 最后自丹凤门出来时,还撞见了她阿爹。却从未遇到过十四郎——想来十四郎已经搬走了吧。
她亦无处得知十四郎究竟搬到何处,便效守株待兔之法。想遇见十四郎时, 便到此处来逛一逛。
……然而这一日依旧没遇见十四郎。
已近深秋, 木叶枯落。
云秀坐在梅树枝头, 百无聊赖的哼了会儿歌,见已近后半晌了,便自树上跃下。
她不知该往何处去,便循着水流一路向南。此处大约是蓬莱池附近一处偏僻的角落,越往南走,宫殿便越富丽堂皇,宫人侍卫也越多。
这一日也不知有什么喜事,接连有许多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自中街上过。想是宫中摆宴,皇子公主们都来了,此刻正当散席的时候。
虽说云秀并不担忧被人看到,但若冷不丁撞到人,也很难处置。便决定先让一让、等一等。
她见近水多桃杏,便坐到桃树枝桠上,托着腮帮子看人一串一串的路过。
那桃树枝桠虬曲横斜,却并不很高,正好坐人。她身上羽衣几乎垂落及地,腿脚百无聊赖的一晃一晃。
——底下经过的人虽多,衣饰亦十分华美,可一眼看去便知都是耽于享乐的无趣之人,令她看得分外犯困。
她先还拿手托着腮,渐渐头就枕在了手臂上,懒洋洋的半歪着。
一时暖风吹过,她不觉就有些晃神。
待再回神时,便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个好看到有些雌雄莫辨的青涩少年,十三四岁的年纪,个子依稀比她还要高些。他立在路上,似是不经意间回望,目光便看向了她,而后停驻。
那眼睛漆黑、沉静,什么情绪都不透露出来,却一瞬间就将云秀的目光攫住了。
——她看不透他,却又不由自主被这少年吸引。
他应当是在看她的吧,云秀下意识的便想——也许他是在看她身后的云?
她有些想回头去确认,她身后是否真有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头确实稍稍转动了,目光却依旧没离开他。
而后她立刻便意识到了,这少年确实是在看她。
——那双黑瞳里,已染上了柔柔的光。
几乎就在一瞬间,云秀便已意识到了什么。她不由直起身望向他,眼神明亮,克制不住的微笑起来。
他也几乎立刻卸去了防备,已从一个孤高、难测的少年皇子,变回那个温柔、纯善的十四郎。
他身旁侍从见他驻足不前,疑惑的循着他的目光看了好一会儿,终还是问,“郎君,有何不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