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能确定, 只是探子观察到近来匈奴各部军队频繁调动, 恐怕是有大事发生,”卫青合上奏报,略有遗憾道:“当然,这只是猜测, 除非能够抓到一个匈奴王庭内部之人, 否则我们暂时很难获得准确消息。”
正逢汉匈交恶之际, 军臣单于即便现在就已经死了,匈奴也不可能马上就举国发丧, 必然要等他们内部王位交接完成之后, 才向外界公布结果。
霍去病想了想,忽而一笑, 懒洋洋道:“既然这样,舅舅不如准我到阴山外边转一圈,没准外甥就给你捡个匈奴贵胄回来呢?”
卫青挑了一下眉, 霍去病现在就跟个翅膀刚刚长好毛的小鹰似的,待在巢里非常不老实,天天摇摇晃晃地站在巢边眺望外面的世界, 只盼着展翅高飞的那一日。
“你当匈奴贵胄都是路边的野草,想割一把就割一把回来?”卫青将手中的书简卷成卷,作势要打, “朗朗白日, 做什么梦呢!”
霍去病配合着躲闪, 假装抱头而跑, 却又溜到门边,掀起厚重帘子露出一角天色给舅舅瞧,外面风急云厚,昏昏欲雪。
“舅舅,今天可没有白日。”
卫青哼了一声,“这天阴了几日了,雪一直不下——那又怎么样?舅舅说不准出去,就是不准出去。”
少年无语望苍天,悲伤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打开一个自己给舅舅带来的竹筐,从里面掏出两个紫柰果,一个抛给舅舅,一个放到自己嘴里咬了起来。
“好吧,不出阴山,我只到高阙转转,总可以吧?”
高阙城位于阴山山脉的西北端,紧扼交通要道,是北方匈奴前往河朔地区的必经之地,也是关系河南地存亡的第一要塞。
到高阙实地学习一下边塞的防御设施,这是应该的,卫青自然不会反对。只不过凭卫青对霍去病的了解——呵,他外甥可不是一个习惯乖乖听话的主儿。
“可以是可以,但你可别给我打其他的鬼主意。”卫青满脸狐疑。
霍姓少年立刻挺背站好,“全听车骑将军吩咐,小的保证不闯祸!”
“混小子!”卫青被逗得直笑,也就懒得计较外甥心里是否还有别的小算盘。军中不缺酒肉,但鲜果确实少见,把紫柰果放到鼻尖一嗅,满满的都是果香,卫青不禁嘴角轻扬,“去病,你帮我把这些东西都收拾一下。”
“遵令!”霍去病按照舅舅的吩咐将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东西分类整理,衣物之用放到将军寝帐,上林苑特产的鲜果干果等吃食则就摆在军帐门边,进出军帐的人谁想吃都可以拿。
第二天一早,霍去病叫上苏武,由卫青指派给他们的一名卫兵引路,三人一同骑马前往高阙城。
这名卫兵有点话唠,且两位公子也都不是外人,他便在路上将之前汉军巧夺河南地的作战过程详细向两位公子讲述了一遍,言辞之间尽是对“我们卫将军”的崇拜与自豪——卫将军前面的“我们”不可省略。
“小人和二位公子说,和我们卫将军打仗就是痛快!我们卫将军带着我们从云中一路向西奔袭,过西河,上高阙,停都没停,直接拿下高阙塞!我们把高阙城头的匈奴旗换成汉旗的时候,呵,那白羊王和楼烦王还在睡大觉呢!”
“夺下高阙塞,就断了匈奴右贤王派兵支援的路,等于把河南全境内的匈奴都圈在了我们的包围圈里,之后就可以随便揍他们,我们卫将军管这叫关门打狗,哈哈哈,二位公子知道吗?我们卫将军每次的作战计策都特别有意思,打龙城那次叫‘烧他祖坟’,夺河南叫‘关门打狗’,我们卫将军可有才华了……”
苏武宽厚耿直,不过是在对方“恭维”卫将军太过火的时候微笑一下;霍去病本就寡言,脸上没有表情,心中则不以为然:算了吧,就算你夸的是我亲舅舅,我也不能从“关门打狗”这四个字上面看出才华来……
卫兵也没有在意两位公子的表情,聊到高兴处越发手舞足蹈:“扯远了,说回来,哈哈,我们占领高阙之后,便从高阙回身,由上向下,由北向南,一路冲杀,夺榆谿,占梓领,没有敌手,只有在渡北河的时候耽误了一点时间——匈奴人可混蛋了,他们把北河上面的桥拆了,水深流急,马过不去河,我们只能一边行军一边架桥。”
陷在回忆中的卫兵停顿了片刻,语气忽然沉缓下来,“当时是初春呐,朔北冷,河水刚开化,齐胸深的河水里还有冰渣子,一下去骨头都要冻裂了,可我们卫将军带头下河,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
卫兵举目遥望着北方连绵不绝的阴山山脉,在寒冷的冬风中咧嘴露出两排白牙,灿然而笑,“军中有句玩笑话,在战场上想找卫将军,抬头向前看就行——将军的刀和马,永远都冲在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