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刚出口,卫青就知道自己中计了,却见刘彻的眼神更加危险,天子慢慢凑近他的耳畔,龙音暗哑:“今晚你都别想离开这里了——朕的豹子!”
……
第二日上午,车骑将军才离开未央宫内的官署,乘坐马车回家。至于他是怎么从宣室转移到正常的官员休息房间的,那就是皇家机密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卫青专心到北军训练军队,从龙城带回来的匈奴内部资料给他们带来了对匈奴各部迁徙规律的更深的了解,汉军的下一个战略目标,就是夺回河南地。
军臣单于把草原翻了一个底朝天都没有抓到卫青,很快到了冬季,天气严寒不适合发兵,龙城之辱的恶气军臣单于只能活活先憋下去。老单于的年纪大了一些,愣是被气得生了一场大病,转过年后又养了好几个月才逐渐康复,只是康复之后,身体到底是不如从前。
及至再一次秋高马肥,匈奴骑兵便开始不安分,继续侵扰汉朝边界,刘彻不得不派遣韩安国领兵驻守渔阳。老将军谨慎持重,匈奴不敢贸然进犯,双方僵持不下,拖来拖去,竟拖出来了一个相对和平的一年。
这一年卫青长子卫伉出生,稍晚了几个月,元朔元年春,刘彻亦喜得长子刘据。二十九岁的刘彻方才获得自己的第一个皇子,别说他自己了,群臣百姓朝野上下无不欢欣鼓舞,擅长辞赋的枚皋和东方朔奉命各作了一首《皇太子生赋》与《立皇子禖祝》献贺陛下,若不是孩子太小还有夭折之险,刘彻恨不得立刻就封刘据为皇太子。
那段时间就连长安街道上都很热闹,然而再热闹,太学里的博士老师依旧每天都在按时讲学。霍去病无聊地坐在角落里,讲学老头抑扬顿挫的声音听得他昏昏欲睡,他也就毫不客气地趴在书案上睡了一觉。结果睡醒起来,霍去病悲伤地发现上面的老头竟然还在摇头晃脑地唠叨,痛苦地叹了一口气,霍去病轻车熟路地又逃了学。
舅舅现在负责北军训练,军事重地霍去病不能随便进出,上林苑新的建章监是他四舅舅卫广,从小霍去病就不爱跟他玩,如今建章去的也都少了。
思来想去竟然找不到一个好玩的地方,霍去病的心情有点糟糕,他骑在马上,任由马儿在街道上随便溜达。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大概是因为最近曹襄拉他来过闻香居几次,马儿认识了路,便带着他直奔这座大酒肆而来。霍去病也觉得有些饿了,就准备进去吃一顿。
这是一条繁华的街道,街上来来往往行人不断,霍去病的马匹走的并不快,眼看闻香居就在面前,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马车的喧哗之声,不知是哪家的恶仆高声叫骂:“让开,眼睛不瞎的都给老子让开!挡了老子的路老子抽死你们!”
霍去病没有在意,依旧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走着。他没有躲避马车,马车也没有躲避他,后面的马车就擦着他的肩膀疾驰而过,先一步停在闻香居的门前。
驾车的恶仆从马车上跳下来,见霍去病只有一人一马,以为他不过是个普通人,便拿着鞭子指着他怒骂:“你是瞎了还是聋了,让你让开你没有听见吗?”马车后面还跟着七八名骑马的壮仆,全部捋胳膊挽袖子地围拢了上来。
霍去病没有搭理他们,皱着眉从容下马,然后围着自己的马转了一圈。昨日长安下过一场春雪,今日太阳一晒就大多化成了水,马车的车轮轧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有几滴恰好落在了他的白马的马腿上。霍去病的马全身雪白如云,马腿上被溅到两三个泥点,虽然不多却非常醒目。
“你家主人是哪一个?”查看完了,霍去病抬头向驾车的恶仆冷冷问道。
恶仆不屑地翻了一个大白眼,“连我家主人是谁都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野种?告诉你了怕你吓死,识相地赶快跪下给爹爹们磕三十个响头,爹爹们看你可怜,今儿就饶了你。”
周围的仆从一起嚣张大笑,闻香居的伙计注意到了他们的吵闹,却迫于马车主人的淫威全都不敢上来规劝。
马车车帘挑起,车内的主人踩着仆从的肩膀下车,此人一身的绫罗绸缎金玉配饰,年纪并不大,估计还没有二十岁,身材有些微胖,圆圆的脑袋高高仰着,眼神都没有给霍去病一个。
“怎么了冯贵?”马车主人懒洋洋地问他的车夫。
车夫马上一脸狗腿子相的凑到主人面前,“公子,这个不长眼的狗东西不知道给您让路,我们正想教训教训他。”
马车主人这才稍微转动了一下他高贵的头颅,随意瞥过去一眼,待他看到旁边站的是谁,瞬间愣了一下。
他和霍去病彼此认识,不过不熟,互相从来没有说过话。马车主人撇了撇嘴,霍去病一脸冷漠,他看着也很是不爽,抬手给了自己的车夫一巴掌,明着是骂车夫,暗里对霍去病冷嘲热讽:“没长眼睛的狗东西是你,知道人家是谁吗——大名鼎鼎的霍去病!卫夫人是人家姨母,车骑将军是人家舅舅,咱们可得罪不起,还不快走!”
说罢马车主人也不搭理霍去病,迈步就向闻香居走去。
“冯子仲,你就这样走了吗?”霍去病冷眼问道。
长安街上还从来没有人胆敢直呼他的名姓,冯子仲停下脚步,侧目斜视霍去病,口气更加不善:“霍公子还有什么指教吗?”
霍去病指了指自己白马腿上的污水点,“你们弄脏了我的马。”
冯子仲瞬间火起,大步走到霍去病面前,伸手指着霍去病怒道:“霍去病你到底想要怎样?你还真当我修成子仲怕你了不成?”
霍去病抬头看了看他,没等他反应过来,扬手狠狠给了他一个嘴巴,直接把他打得在原地转了一圈半,牙都差点给他扇下来。
“就想这样。”霍去病抖了抖手指,漠然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