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贸然问一个修士的实力上限, 是一件非常冒犯的事情, 因为翻译过来的意思，就相当于在问人家“我们要怎样才能杀了你”。

好在茕芜没这么多顾虑。他觉得自己目前命不该绝, 而且要死也不是死在面前这几人手中, 便毫不在意地回答了——他的战力确实超过了同阶的神兽，但他觉得这没哪儿不对，一副本该如此的模样。

四人无法，只得换了别的问题继续询问他；譬如说, 对于他们身处的这个魔渊, 茕芜的了解有多少。

“我不知道他们在这里呆了多久，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渡劫期老祖驻扎。”茕芜摇头道，“我只知, 他们应该很快就要换地方了。我此番前来，一来是为了带阿牧回乡看看, 二来, 也是因为察觉此处可能需要我帮忙。”

“为什么这么说？”迤墨有点听不明白, 便出声问道。

班岚揉了揉自家道侣的脑袋，随即手指一引，将几人旁边的光幕招来，铺展在面前, 解释道：“主子看这个石台，快要撑不下去了。”

光幕之中, 那石台上边缘处的四名魔修手里, 敞口的祭器正将那些尚未成形的邪气纳入口中, 丝丝缕缕吞噬下来的邪气，则被正中央的那名魔修引到脚下的阵法里头。那石台子微微震颤着，角落之处时不时掉下些许碎块；短短一会儿，倒像是又经历了百十年的风雨侵蚀，愈发的斑驳起来。

茕芜两手抄在僧袍里头，笑眯眯地点头道：“是啊，石台快撑不下去了。这里的魔修无法像佛修一般将邪气破坏或者净化，只能镇压起来，到现在为止，石台之下镇压的邪气快要达到这个魔渊的上限了。”

“不知前辈作何打算？”班岚皱起眉。这个魔渊里头的魔修行事怪异，他也不知道这些人的立场是否与他敌对，因而不好贸然出手；至于茕芜，说是要帮助这些魔修，班岚却也不知道他具体有什么打算。

茕芜看着光幕之中的景象，答道：“端看这些人怎么想吧……是在这里净化了那些邪气也好，还是护着他们迁移至别处也罢；待我助他们这一遭，便也算是还清了他们哺育阿牧的恩情。”

“……”班岚四人面面相觑。合着是为了还因果啊……他们都光顾着想立场问题了，根本没意识到这是个特立独行的佛修——而且是个无门无派的野狐禅。

茕芜很擅长把天聊死，因为他的思路从来和别人不在一条线上。也得亏不在一条线上，所以他又时常能强行把天再聊回来。他给自家大青牛顺了会儿毛，便拍拍牛鼻子让阿牧自行去旁边活动，嘴里则漫不经心地道：“说起来，约莫五十年前我便听说过花……班施主的名号，然而那时候缘分未满，倒不知此番相遇，班施主竟已经达到了元婴修为，贫僧自愧不如。”

“……运道罢了。”班岚一愣，随即莞尔，“茕芜前辈的名声，我等更是久仰。只可惜当时年幼，没能目睹三城邪修覆灭之景。”

被这家伙一提醒，班岚才算是想到了自己这逆天的修炼速度。实话说，他这段时间都是在高度紧迫的压力之中尽快攀升修为，根本没去想自己的修炼速度合不合理这件事；现在想来，这速度确实有点……不合理。

不过班岚他们对茕芜的“久仰大名”，可不是虚的。

君级佣兵，必然是以一人之力干过影响一城、一国、一境乃至一域的事情的，茕芜自然不例外。他干的事情吧，比魔头还像魔头，比佛修更佛修。

约莫六十年前，茕芜于半步元婴之时，屠城三座，然后超度了所有亡魂，彻底进阶。

他屠的是南部荒域的三座魔城，或者说邪城，说白了就是一些邪修的聚居地；据说是当时茕芜接了佣兵公会的一个任务，要去端了其中一名邪修的老巢，结果到了地方，茕芜一个恍然，觉得是时候把这三座城都给灭了，就不顾自己的修为过低，凭着一股子直觉就直接上了。

赤足踏尸骨，三城亡魂三城魔；鲜血染僧袍，半边白骨半边佛。

说的就是茕芜屠城。屠完三座魔城，茕芜整个人大半边身子都被剔成了骨架子；他却盘腿裹着僧袍，坐在尸山血海之中念经超度亡魂。亡魂全数超度，他进阶元婴，天降九九八十一道紫金雷，顶级的天劫，也是顶级的馈赠。

这么个风云人物，一言不合就干了件了不得的大事。他自己却跟个没事人似的，成功进阶后还不忘了提着任务对象的脑袋去佣兵公会交任务。据说，当时那个分会驻点拉起了最强戒备，就怕茕芜一言不合闹公会。茕芜自己照常交了任务，然后被授予了一枚崭新的佣兵牌牌，上书：

君级佣兵，佛魔茕芜。

茕芜当时嘀咕了一句，哦，君级。

然后他就走了，不知道去哪儿继续云游去了。

留下佣兵公会里各种版本的传说翻来覆去，不知道把这茕芜妖魔化成了什么模样，要不是后来有人看不下去，特地画了张画像，茕芜大概已经变成了三头六臂面目狰狞的修罗鬼。

这些事情洛长河与班岚都比较清楚，金琰也听说过一部分，而迤墨在这段时间里与聆风阁什么的打交道，也多少知道一些；一时间，四人看着茕芜的眼神就有点微妙了。

班岚想到了茕芜那时候做的事情，不由得舔了舔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