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胥撑伞立在魏知隶的身旁,看他露出黯然的神情,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跟随在大人身边多年,他眼中的大人,一向是轻若风,淡若水,即便面临极大的困难,也是处之泰然,容止得体……
可眼下……
他还是头一回看到大人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此刻的大人……
就好像是一个想要吃糖的孩子,努力了许久却一直吃不到想吃的糖果一般,有些难过,又有些委屈,还佯装若无其事,不想让旁人看出他的心情。
凌胥愣神间,在雨雾中走远的身影忽然停了下来,微微偏头,索淡的声音几乎淹没在雨声中,“凌胥。”
凌胥连忙跟上去,“大人……”
“雨很大,不要一直站在原地。”
“是。”
——
午后突然而至的一场雨,由一开始的来势汹汹到后来的淅淅沥沥,直到天色暗了,才勉强停止。
小桃领着侍人把晚膳送上桌的时候,矣姀还在小窗边的美人榻上斜斜地倚着。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怕吓着她,声音也放得极轻,“小姐,该用晚膳了。”
美人榻上的人儿动了动,发出一声低低的呢喃。
小桃没有听清楚,走得更近一些,发现矣姀正紧皱着眉头,神色苍白而痛苦。
她心中一谎,忙伸手去摇矣姀,“小姐,小姐,你醒醒……”
摇着摇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凌胥,快去请白太医。”
“是。”
小桃回过头来,眼睛红红的,“大人,求你救救小姐!”
“你先让开。”
“好。”
魏知隶来到矣姀身边,俯身低头的同时把手心放在她的额头上和手上,察觉到她额头的温度滚得烫手,手上的温度却凉得如冰时,他抿了抿唇,伸手把她横抱起来。
放置在床榻上,替矣姀盖好被子后,魏知隶拧起眉头,“小桃,你去看看大夫怎么还不来?”
小桃眼角带着泪光,“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快步走到门口,凌胥带着白太医出现了。
小桃连忙让到一侧,白太医带着药箱子急匆匆地赶到床榻边,凌胥却停在了她面前。
小桃懵懵地抬眸,只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去。
“夫人为何会突然生病?”凌胥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小桃眨了眨眼睛,几滴泪珠从她的眼睛里滑落,“小姐说……小姐说她想要一个人静静,奴婢在门外守了一个下午,小姐没有出过声,奴婢也不敢擅自进去……”
“大概是小姐看雨的时候,不小心睡过去了,没有奴婢在侧添衣,她睡久了才着了凉。”
凌胥皱了皱眉,才要说话,忽然听到一些声音从院门处传来。
他倾身往外一看,立即朝魏知隶走去,“大人,老夫人来了。”
床幔内的人影动了动,男子的声音略略有些低沉,“你且拦着。”
“是。”
凌胥转身就走,小桃怔愣地看着他,似是有所感知,凌胥忽然回过头来对着她的方向道,“你随我来。”
“啊?”
“随我一同前去应付老夫人。”
“为什么要……”小桃的话还没有说完,乍然对上凌胥极其严肃的眼神,她吓得赶紧把到了嘴边的话往回咽,只留下一个“好”字。
凌胥和小桃并没有拦住魏母,不过是拖延了些许时间,两人很快便被魏母三言两语打发掉,只能立在门边,眼睁睁地看着魏母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进屋里。
“凌胥,大人为什么要我们拦住老夫人啊?”小桃脸上的懵懂从方才一直延伸到现在。。
凌胥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有些郁闷地把视线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为什么要拦着老夫人?
大概是……公子怕老夫人看到他脸上的印子吧。
魏母进了屋子,视线当先看向床榻,只见白太医在为床上的人诊脉,而魏知隶……
“隶儿……你在……你怎么站在梳妆台前?”魏母有些诧异。
魏知隶转过身来,负在身后的双手在不动声色中把迎蝶粉的盒子推回原处后,他微微一笑朝魏母走过去,“阿娘,你怎么来了?”
“我和你父亲用过晚膳,在花园里散步,恰好看到凌胥和白太医行走匆忙,想着你们出了什么事情,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
“你父亲本来也是要过来的,但是他临时有事便没有过来。”
魏母看了看床榻的方向,柔和的眼睛里浮起清晰的担忧,“隶儿,珖儿怎么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病了呢?”
“下午下了场大雨,珖儿没有及时添衣,不小心着了凉。”
魏母一愣,笑了笑,“新婚燕尔的,你大可体贴一些。”
想起那被矣姀卷成一团的衣袍,魏知隶心里浮起丝丝无奈,但表面上依旧是笑着道,“……是孩儿不好。多谢阿娘提醒。”
魏母笑着点头,视线自魏知隶的脸上略过,脸上的笑意忽然浅了些,“你的脸……怎么了?”
她伸手要抚上去,魏知隶有些紧张地往后退了一小步,“阿娘……”
“隶儿,过来,让阿娘看看……”
“我……”
魏知隶站在原地没动,魏母拧着眉头一瞬,直接走过去伸手拉住魏知隶的衣襟一扯,把他拉低后,她认真地察看他的脸……
“你脸上的是……”魏母拿出锦帕擦了擦,鼻尖忽然闻到一丝淡淡的香气,她有些惊讶地看向魏知隶,“这是迎蝶粉。”
“隶儿,你的脸上怎么会有迎蝶粉?”
魏知隶抿了抿唇,耳朵有些发红,“阿娘……”
魏母默默地看着魏知隶,须臾之后忽然睁大了眼睛,忍俊不禁地道,“你……阿娘知道了。”
“阿娘……知道什么了?”魏知隶的神色有些窘迫。
“隶儿呀……”魏母改了语气,语重心长,意味深长地说道,“偷吃要记得擦嘴,偷亲……要记得擦脸。”
魏知隶:“……”
“魏老夫人,魏大人……”
一旁的白太医忽然开口,魏母和魏知隶连忙走过去。
“白太医,我儿媳……”
“白太医,我夫人……”
魏母忽然住口,魏知隶愣了愣,轻咳一声把话补全,“……的病情如何?”
白太医想了想,“令夫人受了风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
“不过什么?”
“令夫人身子比较弱,平常要多注意身体,另外,令夫人的体质不易受孕……在子嗣方面,急不来,需要夫妻双方多多努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