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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茶端着药碗到床边的时候,矣姀的眼睫动了动,撑开了些许。
“公主,喝药了。”
山茶在床边坐下,瓷勺在碗里轻轻一起,饱满的墨色药汁顿时被圈在了小小的瓷勺中。
瓷勺轻碰矣姀的唇时,矣姀顺从地微微张口,那一勺药汁很顺利地流进了她的口里……
山茶收回瓷勺再递过去的时候,却惊愕地发现,矣姀哭了。
她微闭着眼睛,但是有泪水自眼角坠入鬓发……
山茶慌了神,“公主可是觉得这药太苦了?奴婢,奴婢去寻些蜜饯来……”
山茶慌慌张张地走出了房间,没想到却在门外遇到了还没有离去的魏知隶和赵徽聿。
赵徽聿看到她神色不对,当先问,“公主喝完药了?”
山茶不敢隐瞒,把事情详详细细地交代后,说,“奴婢这是要去为公主寻些蜜饯来……”
“不用。”赵徽聿摇头,“你只需要在门外站一会儿便好。”
“站一会儿?”山茶不解,“公主才喝了一口药,奴婢在这里站一会儿后再进去,怕是药都已经凉透了。”
“没事。你去让侍人再熬一碗便可。”
“可是公主她……”
“你去吧,有事我担着。”
山茶犹豫地看了魏知隶一眼,低头应道,“是,奴婢这便去。”
山茶走后,赵徽聿看着那扇半敞开的房门,手伸出去,似要推开,但是最终是把门阖上。
那小小的压抑哭声几乎是听不到了。
赵徽聿轻叹了一口气。
他记得,矣姀并不害怕喝药。
哪怕是再苦的药,她端在手里都可以面不改色地喝下去,虽然放下碗的时候,她那秀气的五官或许会可怜兮兮地挤在一起……模样看起来让人可怜又可爱。
但是她从来不会因为喝药而哭泣。
如今她哭了,想来是为了别的事情。
小的时候,矣姀受了什么委屈,总喜欢躲在被窝里哭。
他去她家里寻她的时候,曾经遇过几次这样的情况。
记得初初的时候,他会手忙脚乱地安慰她,但是她哭过后红着眼睛告诉他,“你不用刻意安慰我的,我只要哭一会儿就好,你越是安慰我,我反而越是停不下来……”
自那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他都会默默地在旁边站着。
待她哭完后,他再为她端去一杯热水,而她则会眼睛红红地对他笑……
山药端着药回来的时候,赵徽聿在她进房间叮嘱她,“公主哭了那么久,先不要给她喝药,让她喝几口水润润嗓子再喝药。”
“是。”
眼见着山茶进了房间,赵徽聿回过身子,发现魏知隶正在看他。
赵徽聿露出浅浅的笑容,“魏大人,夜深了,我先回房间了。”
魏知隶点了点头。
“魏大人不回么?”
“我落了东西在公主房内,待拿回来再回房,赵大人不必等我。”
“好,那我先回去了。”
“嗯。”
魏知隶推门而入时,山茶正好擦完矣姀脸上的汗珠和眼泪。
矣姀依靠在床头,锦被被拉起,盖住了她的肩膀。
她的神色苍白,发丝紊乱,眼睛红肿……唯有那菱唇却透着一抹异样的朱红。
大约是哭泣的时候把自己咬得狠过了头。
魏知隶走上前。
山茶察觉到他,神色带了几分紧张。
她小心翼翼地接着喂矣姀喝药,矣姀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怕苦的原因,她递过去的每一口,她都会安静地吞下……
只是她的动作彻头彻尾都是僵硬的。
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
魏知隶忽而伸手,“把药碗给我。”
山茶有些反应不过来,“啊?”
魏知隶看她一眼,“我来喂。”
“怎劳大人?奴婢来便可……”
“我来。”
“……是。”山茶一边应道,一边把手里的药碗递了过去。
魏知隶坐在床边时,矣姀的眼睫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药汁再次被递到嘴边时,矣姀迟缓了须臾后缓缓张嘴……
一勺一勺又一勺,药碗很快便见了底。
魏知隶递过去最后一勺的时候,矣姀张口喝下却不知为何把自己呛着了,很快便弯腰咳嗽起来……
嘴里的药汁流出来一些,矣姀动作迟滞地伸手去擦时,有柔软微凉的触感落在她的嘴边。
稍稍抬眼,魏知隶的手里拿着锦帕……
矣姀慢慢地偏过头去。
那微凉的触感却固执地追了过来,不但印上她的嘴角,还印上了她的朱唇……
矣姀抬手要去把那只手拉下,但是大抵是因为她病着的原因,出手的时候,她感觉到了更加强烈的头痛感……
手势于是在中途折转。
她用手扶住自己的鬓边微微偏头,声音艰涩地说,“魏大人,请回吧。”
停在她脸上的锦帕动作似乎是停滞了一下,然后听而不闻地再次仔细地擦过她的脸。
矣姀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想,如果不是因为她浑身无力,她或许会直接推开魏知隶……
可此刻她头疼得厉害,竟然是一句话都不愿意开口说。
“魏大人……”矣姀的声音有气无力,“请你自重。”
魏知隶收回手,慢慢地看了她一眼,忽而朝山茶看去,“山茶,你先出去一下。”
矣姀的身子猛然一僵。
山茶意外一瞬,随即立即低头往外退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