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诀别诗(3)(2 / 2)

郑煜默不作声地把胳膊举到慕容晟面前,心说狗东西,等着以后老子弄死你。

*

等到了地方,郑煜直接被带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花楼的地方,在二楼雅间里刚坐好,就有人恭恭敬敬上来问要不要开始。

搞不清他想耍什么把戏,郑煜也就安静坐着喝茶。

他们的位置挺不错,相当于后世的演唱会,这个雅间就是VIP座位,而且还是包场那种,相当不差钱。

郑煜不是个高雅的人,小时候家里条件一般,街边杂货铺里最喜欢雪碧和橙汁,基本上就没喝过茶,更别说品茶了,那都是文化人干的事。

现在摆在面前的,听那个老板模样的人说起来,好像是岭南送来的方山露芽,闻起来特别香,喝起来也清雅,名字一听就很高级。

不过他喝不出个一二三,纯属牛嚼牡丹,白费。

底下咚咚锵的声音一出来,随着武生高亢的一声“咿——”,郑煜被震了一下,明白了慕容晟不是带他来逛窑子的,而是来听戏的。

他光只顾着看屋里华丽的装修了,一时间想歪,惭愧惭愧。

一出戏唱了也不知道多久,反正郑煜身边这茶都添了好几回水,高台上你来我往很是精彩,不过他没看明白,净把戏曲艺术当杂技看了。

但旁边跟着一起飘飘忽忽过来的秦羽却是越看越表情严肃,正经地有点吓人。

等到终于落幕的时候,慕容晟把手里的小暖炉放下,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说:“喜欢吗?”

郑煜沉默。

喜欢什么?他一句都没听懂,这时候就只能故作高深了。

但慕容晟不依不饶,非要再贴过来,捏着他下巴重复一遍,搞得郑煜有点烦,就吊着眼睛斜对方一眼,说:“你喜欢不就好了,还问我做什么?”

慕容晟的脸色咣当一下就掉了下去,半晌后忽然轻笑,连说了几个好,松开手,瞥了旁边头也不敢抬的店主一眼,“叫他们上来,领赏。”

果然是神经病人设无误,郑煜反正是搞不懂他又在生什么气,干脆就随他去。倒是一旁的秦羽飘过来,满脸纠结地跟他说了一句:“这一出是我当年在洛阳城的时候带他去看的猛虎将,现在又来演一次,恐怕还有别的意思。”

“……”

谁知道呢。

郑煜脸色不变,镇定自若地喝了口茶。

店主领命下去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两个脸上还带着油彩的人上来,其中有一个就是最开始先出来镇场子的武生,他俩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行礼,满脸谄媚笑容。

慕容晟表情依旧阴郁,出手却十足大方,抬手就丢出去两锭金灿灿的东西,一人一块,颇有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抬抬下巴,说:“演的不错,赏你们的。”

俩人点头哈腰地接了,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对慕容晟是千恩万谢,嘴里叭叭叭说个不停,把人给说得有些不耐烦,皱着眉挥挥手,就让他们赶紧滚蛋。

那个武生哎了一下,一边把金子塞进怀里,一边立马就要离开,但人刚直起腰,忽然脸色一变。

郑煜余光处猛地一道寒光闪过,他都没仔细去想发生了什么事,身体就先赶在大脑前做出了反应,整个人往旁边倒去。

但那软筋散下的实在是够劲,他就来得及躲那么一下,当看清楚冲着过来的是那俩人手里的匕首时,却已经没力气再躲一次了。

那匕首一个是冲着他过来的,另一个则是冲着慕容晟去的。

本来这屋里只有一个下人在旁边伺候着,现如今一看见这变故,吓得两腿直哆嗦,也帮不上忙。估摸着就算是过来了,也只不过是一个送人头的情况而已。

郑煜顾不得其他,伸手抓了旁边的杯子就泼过去,温热的茶水泼了对方满脸,让那人稍微顿了顿,他这才有了个喘息的机会,身子一扭,第二次躲开攻击。

但攻击他的这个,看起来没有慕容晟那边厉害,噼里啪啦的一阵响过后,桌子倒在地上,白瓷制成的茶壶碎了一地。

因为距离太近,甚至有几块碎片直接溅到了郑煜胳膊上,在上头划出几条血痕。

他下意识倒抽一口凉气,疼得在心里嗷嗷直叫,但为了不给秦羽丢脸,努力咬着牙忍住痛呼。

而旁边的慕容晟看见了这边的情况,脸色阴沉地几乎能滴水,压根不管对方的匕首会划破他脖颈上的皮肉,抬手一掌,直接把人打得飞了出去,狠狠撞在墙上,当时就一口血喷出。

对上郑煜的那人急了,喊了一声:“师兄!”声音尖利,竟然是个女子。

看他们这架势,不像是蓄谋已久,倒像是忽然得知今天来的人是慕容晟,所以临时起了杀意。

慕容晟动作干脆利索,飞快擒住了那个女子,狠狠往地上一按,旁边退到墙边的郑煜只听一声咔嚓,那个女人的胳膊竟然是硬生生被他折断了,软软耷拉下去,人也一声不吭地倒在地上,和她师兄一起被踢到了墙角。

转过头来的时候,动作有几分急迫,半跪在郑煜身旁,眼睛通红,捧着他被划破的胳膊,好像有点无措。

“阿羽,你怎么样,疼吗?”

慕容晟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抓着他胳膊,声音竟然还带上了点哭腔,跟他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害你受伤,痛不痛,我马上带你回去让大夫给你包扎。”

其实那就是擦破了点皮而已,跟以往秦羽在战场上受的伤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但在此时的慕容晟这样一番表现下,郑煜看着他那诚惶诚恐的模样,几乎都快以为这条胳膊上直接被扎穿了似的。

……有点尴尬。

郑煜干咳一声,说了声没事,有些不自然地想把胳膊抽回去,但慕容晟不松手,反而顺势贴得更近了,整个人凑到他身旁,嘴里头含含糊糊说着,十分紧张:“阿羽,是我错了,你别讨厌我,好不好,我们回去让大夫给你瞧瞧,你说好不好?”

“……”

怎么着,要是现在不赶紧回去找医生,那伤口就要痊愈了是不?

郑煜忽然间有种错觉,好像对面站了个念幼儿园的小朋友,这会儿正在哭唧唧求他原谅似的。

他头皮发麻,目光一直往站在对面那个表情复杂的幽灵身上晃,恨不得把对方换回来,让自己赶紧出去透口气。

……神经病啊,不要这样一会儿一个脸色好不好,他们现在还是敌人好吗,就不能一直用一个态度吗?

要是慕容晟一直用那种要死不死的态度对他,他也不会这么不自然,可惜郑煜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被忽然间放软姿态的慕容晟这么一瞧,只觉得脑袋里晕乎乎的,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幸好就在他尴尬万分的时候,旁边那个吐了一口血的武生说话了。

他没有昏过去,喘过来气了之后,扶着墙,努力让自己有点力气,说:“慕容狗贼,今日我师兄妹二人无法亲手取你项上人头,算我二人学艺不精,但你可千万别猖狂。长岭灭门之仇,总会有人来找你报,还有——”

他咳嗽一声,血沫顺着唇角往下,滴在木地板上,“秦羽,你这狼心狗肺的家伙,北齐容不下你这样的耻辱,你就和这狗贼一同灭亡吧!”说着,忍不住哑声大笑,“北齐是生你养你多年的故土,但你竟然为了一己私欲,就这样放任异族坑杀北齐百姓,莫不是和慕容氏同床共枕舒坦了,就要出卖你的……”

他话没说完,慕容晟已经按捺不住动手了,一掌拍在他天灵盖,脑袋瞬间陷下去了一半。

若是他只骂慕容晟,也许还不会死这么快,但他提到了秦羽……

慕容晟只想让他赶快闭嘴。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旁边的下人早就吓得昏死过去了,而慕容晟回过头来看他,磕磕绊绊跟他说:“阿羽,你别听他瞎说。”说着扑过来,大力攥住他手,想转移注意力,就说,“我带你回去,咱们去请大夫。”

郑煜皱眉,没说话,也不让慕容晟说话:“你让我安静一会儿。”

表面上,他好像是被那辱骂的话语搞得心情不佳,但实际上,他是正在听真正的秦羽说话——

“昨天夜里,你不是问我听到了什么吗?”

“你知道,我是怎么输掉的这一战吗?”

秦羽面色煞白,静静蹲在他身旁,低着头,表情苦涩,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

仔细看过去的话,都能看见他垂下去的手紧握成拳,还在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

“我听见青黛说,那些都是大皇子私底下早已经安排好的,当初慕容晟能从北齐逃回大燕,也都是他在同先皇面前周旋得来的结果,因为他要坐稳皇位,而我们秦家——”

他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吐出八个字。

“功高盖主,不得不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