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很奇怪, 他不是徘徊在人间久久不愿消散的怨灵,但从他身上那股子厚重的死气来看,他也不能算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郑煜之前不太明白他这是什么情况, 就去论坛里发帖问了,没料到底下那位冥王大人还有那个闲情逸致刷论坛回复他,告诉他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多数都是一些在濒死边缘徘徊的人,却因为一些机缘巧合而没能按照既定的时间死去。
他们的最好归宿, 就是送他们回到那一刻, 让他们老老实实把自己的人生走完,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不过冥王的意思是, 既然秦羽有事相求, 他们也不会把人拒之门外就是了。
林慧的事已经全部结束,把那扇通行的大门封锁进那条长长的走廊, 郑煜能感觉到他的整个屋子里死气瞬间更加浓郁了, 温度立刻下降, 比开了空调还管用,连一直喜欢躲在后院里的时谦都忍不住探头出来溜达了。
郑煜也不耽搁, 直接挂出了暂停营业的牌子以后就把大门给锁了,这次和之前不一样的是,他到时候估计没办法时不时回来看看,只能等到任务彻底结束才能算完。
前院锁得严严实实, 他带着秦羽直接去了后院, 从走廊上经过的时候, 看见时谦面无表情地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他。他脚步微微一顿,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直接进了屋。
打开时空之门的时候,明显能看到周围空气都开始波动,一层层水波似的纹路荡漾着往外冲。
收取记忆和打开时空通道是同步进行的,因为先前受到秦羽影响而隐约看到的那个画面,所以郑煜在心里也是不停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但等他真正被送到那个从来没有在历史书上听说过的地方时,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愣。
眼前的这一切,都在告诉他,这是一场惨烈的战争刚结束的模样。
街道都还没来得及清扫完毕,不同装束的尸体倒在地上,却没人多分一眼过去。
空气中还弥散着一股子焦臭的味道,他坐在马车里,看着路边不停倒退的景色——还有穿着盔甲的士兵正在扑火,随处可见的是满脸悲哀的百姓,更多的还是一脸茫然神情空白的人们,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被那些士兵们赶牲口一样牵着往某个未知的地方赶去。
他们是在为自己和家人的未来而担忧,对于接下来要经受的事情,感到茫然和无措。
低低的呜咽声在四周飘荡,街上的建筑物依稀能看出来以前的繁华景象,但现在,到处都被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雾气,让人不忍心再多看几眼。
身旁坐了个男人,低着头,温柔地替他擦拭着领口的污渍,手上那张帕子光看上去就知道价格不菲,但那个男人却好似全然不知一般,用那方锦帕,轻轻地擦掉了他前襟还带着腥味的粘稠物——如果没看错的话,那玩意儿好像是被打破的生鸡蛋,隐隐作痛的额头也在告诉郑煜,那生鸡蛋究竟是在哪里被打破的。
马车慢悠悠地走远了,喧闹声呼喝声也都渐渐弱下去,郑煜垂眸,看着眼前这个动作轻柔的男人,心想如果他手上要没有锁着一圈铁链,那这场戏几乎堪称完美。
“阿羽你瞧。”男人小心翼翼地在他领口擦拭,擦着擦着,拇指就贴上了他脸颊,温柔地摩挲着,说:“这就是你要守护的子民,平日里你守着他们,没人跟你道谢,现如今你自己也身陷囹圄,可他们却在第一时间对你恶语相向,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你身上——难道,你就不觉得难过吗?”
说着说着,男人倒是自己先红了眼眶:“阿羽,你可真是叫我心疼坏了。”
但他的这番做戏,并没有人愿意捧场,甚至对面的人听完之后,唇角勾出了一抹讽刺的笑容。
来自秦羽的记忆开始慢慢苏醒,郑煜眨了眨眼,已经知道了这人到底是谁。
*
虽然从来没有听说过,但这片大陆的分布情况基本上和古时候的华夏很相似,分为北齐、西夏、以及大燕三个国家,称霸整个中原的是北齐,其余两个小国则是常年生活在边境地带,占据了整个草原部分,如果要拿个地方来做比喻,就类似郑煜以前上历史课时听到的西域啊匈奴这一类。
秦羽是北齐的镇国将军,而眼前这个男人,则是大燕现如今的摄政王,慕容晟。
十年前,当时还被称作废物的六皇子慕容晟作为质子,被强行押送到了洛阳城,在那里和秦羽结识。要知道作为他国质子,进了北齐之后毕竟要遭受各方排挤和刁难的,但在后来认识少将军秦羽之后,年少的二人相处起来颇为投缘,在秦羽有意无意的护卫之下,慕容晟的日子过得也并不算特别艰难。
那个时候,二人就像是最普通不过的玩伴一样,因为慕容晟身体太弱,一场小风寒就可能让他卧床不起大半年,所以秦羽是咬着牙一定要拉他学武,目的就是在于想让他把身体锻炼的好一些,不至于一点小病就虚弱的不成样子,而慕容晟则是经常拉着秦羽讲一些在大燕的过往,讲那些秦羽从来没见识过的风土人情。
大概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日子还会一直继续下去吧,可自打三年前大燕皇帝病重,慕容晟的兄弟们竟然全然不管他还留在北齐,过着处处受人制约看人脸色的生活,在边境斗得你死我活,之后更是干脆打起了北齐的主意,时不时就带兵骚扰边境,抢钱抢粮什么都抢。
边境的百姓们日子苦不堪言,消息传到洛阳城之后,北齐皇帝大怒,当时就下令让少将军秦羽派兵前往边境,好好儿的把那群人给收拾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