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师叔(二十七)(1 / 2)

张半里醉了吗?他没醉。三世为人, 三世光棍,他从未想过自己也有被人呵护疼惜的时候。今夜月影撩人,沉宓这小子做什么只盯着他看?一想到可能是这副皮囊惹的祸, 张半里就忍不住往沈十六嘴里塞酒,真真是后悔!当初就不该变什么女人,若与十五一般化作和尚岂会有这等误会?

眼看着沈十六不行了, 张半里也琢磨着跟着装醉倒下去,没想到沉宓竟然是上起手来了!

“嘶~”下颌上传来一阵巨力, 张半里趁机给了钳在自己脸上的大手一巴掌:“疼死了!”

“你也知道疼?”沉宓丝毫未有收敛, 反而将另一只手搭在了张半里腰上,用力往身前一拢:“我被魔人辗转发卖被迫雌伏魔人身下的时候都未曾呼过一声痛, 你凭什么?”

压抑的低吼声中是沉宓积压多时的悲愤, 此时的他再没有平日里的清冷孤傲,余留满心满眼的伤痛叫张半里看得清清楚楚。

“沉......沉宓?”强压下翻起的歉疚, 张半里佯装傻笑, 伸手捏了捏沉宓的脸:“你......你怎么在这儿......”话音销匿在了满是酒气的嗝声里。

圈在张半里腰上的手骨节分明, 关节处是令人心悸的惨白色,寂静的飞檐亭里唯有沉宓下颌角鼓动起伏的声音, 片刻之后,杂声终是消失在了张半里的肩窝里。

“为什么不救我?”闷闷的嗓音挠心,细细的出气声挠人,张半里没躲成被抓了回去, 又听得一句:“为什么要救我?”

这叫张半里怎么回答?不救是本心, 救是图谋?若是他知晓因为一念之差便将一个好好的骄矜男儿推进万劫不复之地, 他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丢下他不管。还记得初见时那双眼里满是不屈和傲气,何曾是现在这般满含悲痛与自弃?

张半里闭上眼,喉头的歉疚就要溢出之际,耳旁忽然响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气声——

“我心悦你,张半里。”

张半里闻言霎时不可置信地睁开了双眼,这突如其来的倾诉让他完全忘了自己将要出口的话。

“我心悦你啊......”与这声喟叹一起掉落的是温热的水滴。

泪水贴着脖颈渐渐滑落,张半里只觉得与沉宓接触的皮肤烫人得紧,恨不能狠狠甩脱。他竟是不知道沉宓真会将这话宣出口,只是他自己这番模样,两人又是这等场景,最好的回答只能是沉默。

清风朗月繁星点点,薄云青纱将那轮明月牵引着朝西沉没,天际逐渐泛起的绯红,将庭景的薄雾点点驱散。

飞檐亭,搭在石桌上的外衣下忽然升起一阵细微的抖动,片刻之后一张圆溜光洁的小脸从衣领出钻了出来。

“醒了?”

张半里甫一钻出来看见朝阳眼睛还有些不适应,眯了眯眼才看清亭檐上侧坐着的人是沉宓。昨晚的画面一瞬间全涌进脑海,他忍不住抬手遮了遮脸:“大清早的怎么这么刺眼?”

沉宓闻言轻笑一声,跳下来替张半里挡住刺眼的阳光:“真是个酒罐子,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能喝又吵着要喝的!”

“嗯?”张半里眨眨眼,他记得昨天他装睡了来着,顶多是真睡了过去,什么时候又起来喝酒了?

“就知道你不记得了。”沉宓伸出食指在张半里脑门儿上戳了戳,而后指着自己松散的领口颇为无奈:“看看你干的好事,酒壮人胆这话果真不假,要不是我坚守阵地,昨晚只怕要被你就地正法了!”

一听这话张半里彻底清醒了,一把扯下肩上的外套丢还给他:“真是自作多情,你就仗着我什么都不记得瞎编罢!信你有鬼!”

沉宓闻言顿了顿,而后一语不发地穿上外衣。就在张半里以为这人又要来一出望月伤怀之时,却见他一勾唇笑了起来。此时朝阳正好,鼻尖似有晨露的清香,张半里望着沉宓干净纯粹的笑容怔愣得半晌不语。

“就这么好看?”

调侃声中张半里恍然惊醒,不过他也没有否认:“是啊,你本就长得好看,笑起来越发勾人!你该多笑笑的。”看样子沉宓似乎是想清楚了,那他也没必要冷着脸了不是?皆大欢喜!

“若是真能勾着你我便是整日笑脸迎人又如何?”沉宓这话说得实在顺畅,张半里想了想没接,取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沉宓见状也没有再言,他仿若无事一般坐了下来,极其自然地截了张半里几欲送进口的茶水,一饮而尽!

“......”罢了,不与他计较。喝好之后张半里伸伸腿打算离开,脚尖却触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趴在桌子底下蜷成一团的人不是沈十六是谁?

“十六!十六?”他就说怎么抬眼没看见这小姑娘,还以为早就回房了,结果竟是直接睡在了桌子底下!

“嗯……嗯?”沈十六迷蒙地睁开了半只眼,并没有醒透:“想睡......”

“想睡回房去睡,睡桌子底下成何体统?”张半里说着抬起她的手就要给她扛起来,却是在半路被沉宓接了过去。

“我来吧,你收拾收拾也上来。”说完便扛着沈十六穿过廊桥上楼了。

等张半里将桌面收拾干净回到楼上之时,刚好撞见沉宓从沈十六房里出来。

“怎么样?还是没醒?”

“嗯,怕是这些天累着了,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也对,”张半里点点头,“连那老头都忍不住睡了个昏天黑地,更何况这小姑娘?”

“那你呢?”沉宓追问到。

“我?我可是越打越有精神的那种人!”一边说着张半里一边下楼:“每天喝喝小酒打打小架便是我以为的绝佳好日子!”

“哦?你以为的绝佳好日子,不是占个风景怡人的山头养猪吗?”沉宓佯装打趣。

张半里闻言脚下一顿,转身责问:“你果然套了我的话!”

“并不曾。”沉宓抿了抿嘴侧身下楼。

也不知这人趁着他醉酒问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张半里气急抽出太阿就要一剑拍上去,却是在半途被一只玉箫挡了下来。

“大清早的怎么这么大火气?”花期抬手召回玉箫冲着张半里眨了眨眼:“想泄火冲着我来啊!”

“你怎么这么快出来了,不是说修养?”因着这一年大伙都有些劳累,这一歇下来便都闭了关。

“看着你我便能痊愈,”花期说着,手就要搭在张半里肩上,“何需......呃……”话未说完,张半里便瞥见一道灵光闪过,回头就见花期被一根墨白混色的簪子钉在了转角的墙面上。大堂里,唯有淡定自若的沉宓兀自品茶。

气氛一时有几分尴尬,张半里犹豫了一瞬收回脚转身打算回房,没走两步就听见大堂门口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朗笑:“哈哈!你们猜猜看我今天发现了什么?”是李四拐,肩上扛着拐棍走得大摇大摆。

“李前辈!”张半里仿佛看见救星一般飞奔而上:“您回来的正好我正要去找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