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一过, 临城的天光就陡然缩短很多，这才刚过卯时, 街上来来往往就只能看清绰绰的人影。市集街道上自然有巡城队的人掌灯，可那些里里巷巷的可就没人管了。

城南里巷依先天八卦而分, 张半里租的院子就属艮下三区, 一进的小院儿, 进门正对着的是卧室，左边修炼室, 右边一间杂物房可根据需要作厨房、丹室、灵宠室等用处。他没这些个需求, 杂物房也就闲置着, 现在倒是可以给这个刚带回来的傻子住。

说是傻子也不尽然，毕竟还知道装晕骗吃骗喝来着。

张半里有些心疼的看着桌上光速消失的饭菜，架不住好奇：“我说你, 究竟多久没吃过饭了？”

那傻子闻言并没有停下，兀自喝了碗水而后擦擦嘴：“没有没有，我出来的时候还带了一大包面饼, 可也不知怎么的，自从两个月前被打了一顿，我这肚子就怎么也吃不饱, 原本能吃很久的干粮两日就没了，实在饿得慌……”

“什么面饼？你带了多少出来？怎么被打了？你刚在轩器阁又想干什么？”张半里觉得他话里重点太多, 只好一个个都问了。

“喏, ”只见对面的人从胸口掏出个黑乎乎的砖块, 啪的一声摔在桌上, “就剩这一个了，一直没舍得吃。我从府里带出来的，可是整整一大包呢！”说着还用手比了个大圆。

他这一开口嘴巴就没停，张半里想插话都插不进，只得讪讪闭了嘴。半个时辰后，才听他讲清自己的来路。

早该知道的，一身粗布麻衣的傻子能有什么好的出身，不过是俗世某个贵人府里的仆役罢了。从小没了娘不说，爹还是个赌鬼，在府里做事也不得宠爱，连个名字都没有，天天哎来哎去的任人叫唤。

“日子过得好好的，也不知怎的那晚上后院儿就起了火……”

趁着兵荒马乱之际他居然从厨房里背了一袋面饼出来逃命。路没跑几步，又遇上了劫匪……

“他们以为我包里全是银子，让我交出来，那我哪儿肯啊，千辛万苦偷出来的干粮可不能给……然后就打我……我气不过，就跟着上山了……”

人家山大王可管打不管饭，见他吃得多，顺手提溜着人就塞进了出山的驴车，正要将人抛山沟里，却发现车上原本躺着的人不见了。

“我感觉伤口不疼了就下车走走，没多久碰上个算命的说是要赶路进城，我一想确实需要找个歇脚的地方，就跟着来了。这道兄的称呼还是他教我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那你拿着个破碗在轩器阁干什么？讨饭？”张半里见他说得差不多了立刻接口。

“那不是当铺吗？我打算拿这个碗换钱啊，我身上一文钱也无，要吃饭总不能抢吧？这可是个好碗啊。”

“人要的是炼器材料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张半里看着眼前的光盘心想，你骗饭比抢饭高级很多吗？

“什么炼器？”

“唉。”张半里到这儿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跟个没入门的傻子说这个干什么：“这么说，长这么些年，你真没个名字？”

“嗯。”傻子点点头。

真是傻得没眼看。张半里一撩衣摆起了身：“你要是不嫌弃，东边的杂物间你就先住下吧。在你找好落脚的地方之前，都可以住这里，但说好，没有饭吃。”

“真的吗道兄？多谢道兄，多谢……”话还没说完，就见面前的道兄已经夺门而出了。

***

张半里回到房里就显出几分懊悔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开口同意个傻子住下来。可这真怪不得他，因为自从来到这什么近虚界，他就感觉自己仿佛变了个人。

若是按以往自己的性格，在见识了修仙界的人情冷冷之后，这些多管闲事的事情他肯定是不会做的。可不知怎么这嘴就是不听使唤，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有人在自己脑子不停的游说：帮帮他吧……帮帮他吧……

“大概是吓得吧。”张半里不愿意多想，没多久便放下心思运转起了心法。

翌日。

如往常一般在修炼中醒来后，张半里收拾了点丹药就要出门。他想清楚了，再怎么被通缉日子总是要过的，于是掐了个诀稍微改动了容貌。

到这里，张半里忍不住想夸夸沈家密法《换心》，这是一套移形换面的功法，既然叫换心就肯定不只是对人面部的改动，细微的调整之下能改换修炼者的气息，这才是它最核心的神通。这逃亡的一年多里，这部功法可是救了他好些次。

刚出门就见院里有个人影在扫地，张半里犹豫半晌终于避开了对他的称呼：“我现在出门一趟，过段时间回来。你这几日最好去寻个差事，也好填饱肚子。”

“道兄你醒了！”傻子见了人出来瞬间笑着迎上来：“道兄你要去哪儿可否带着我一起去啊？”

“我去哪儿关你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