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无雄主
「昔日的天阙五柱,俞剑和周渊一死一逃,就剩下你和赵梦泽依旧冥顽不灵丶负隅顽抗。可惜如今大局已定,无论你们再怎麽挣扎也没什麽意义了。老哥哥,听我一句劝,放弃吧。」
增殖的血肉涌动起伏,发出浪潮般的哗啦声响,堆积出十馀丈的高度,与周围的楼宇近乎等高。
随着肉浪拔升而起的田畴,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位如今天阙内硕果仅存的老雄主,易荒。
「在甲子前『天下分武』时候,门派武序其实就应该被灭了。可你们却能硬生生撑到现在,这份精神属实令人敬佩。」
「不过敬佩归敬佩,天地终究是无情,优胜劣汰是万事万物都避不开的铁律,就算再怎麽不愿意,你们也无法改变这个结果。」
田畴微微一笑:「你如果现在选择投降,我这个当弟弟的还可以在身体里给你找一个好位置,让你跟随我一起血肉成神,如何?」
「田畴,你好歹也在天阙内呆了这麽多年,伱觉得老夫可能会束手就擒吗?」
易荒神情桀骜,冷声道:「就算今天注定要把命丢在这里,老夫也要拉着你这头白眼狼一起死!」
「你不过只是一个淬了一门武学的雄主,而且又到了血脉乾涸丶体魄衰败的地步,不束手就擒又能如何?全盛之时,你尚且未必能是我的对手。更何况现在整个新安都是我的农场,在这里,你能杀的了我吗?」
田畴眼神阴戾,伸出一根手指,于眼前轻轻摇动。
「而且,什麽叫白眼狼?这个词我很不喜欢。赢就是赢,输就输,其他的言辞不过都是为自己掩饰的藉口。易荒,你活了一把年纪,到现在连这个道理都还不懂,当真是白活了。」
「叽叽歪歪,一通废话!」
易荒浑身烧起一股蛮横的凶焰,双膝微弯,脚掌下的丰腴厚实的血肉田亩蓦然荡起一阵剧烈的涟漪,紧接着轰然炸开。
激荡的碎肉和血浪之中,易荒的身影冲天而起。
「淬武技击崩势,动辄如山崩地裂,威猛无俦,可惜后继无力,短板明显。易荒,这些年的相处,我比你还要了解你自己,你拿什麽跟我斗?」
田畴话音落地,一根根猩红的血丝缠足而上,转瞬间将他的身影包裹其中,凝聚出一道高逾三丈的庞然身影。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浑身赤红,似被剥了皮的巨人,直拳轰砸身前。
大小悬殊的两个拳头悍然撞在一起,声若闷雷。
血肉巨人的拳头如同被炮弹轰中,及腕炸开。
血水横飞,如同掀起一片稠密的猩红雾气。
身影相较之下显得异常微小的易荒拳势再起,口中爆出一声愤然虎吼,表情狰狞宛如疯魔。
连成一片的炸沸爆音之中,无数拳影倾轧而下,将田畴的半边身体生生碾成粉碎。
可是
一往无前的易荒没有注意到,在崩劲下被轰的四散的血点,竟诡异的悬停不落,早已经将他团团围住。
或许他早已经注意到了这暗藏杀机的一幕,只是选择了视若无睹。
因为于他而言,除了进攻之外,根本再无其他选择。
嗖!
异变骤起。
四周血点如箭雨倒飞,将埋头出拳的易荒瞬间淹没,雷鸣般的拳音戛然而止。
一个直径丈许的血肉圆球悬停半空,飞旋不止。
差点被轰成烂泥的巨人自行融化解体,露出田畴安然无恙的身影。
他目光平静看着面前悬浮的囚笼,嘴角露出淡淡笑意。
倏然,圆球的表面骤起波纹,肉眼可见的膨胀起来,交织的红筋越崩越紧。
啪!
血筋崩断,一场剧烈的爆炸紧跟而起。
轰!
易荒被馀波裹挟,向后倒飞出去,落地之后犹自不能站稳,贴着地面倒滑出去数丈。
「呼」
好不容易站稳之后的易荒气喘如牛,一身皮肤如同被沸水煮过,呈现出异样的暗红,冒出滚滚的白色热气。
他的脸更是红到发紫,如同饱饮烈酒,喉咙微鼓,像是堵着什麽,直到被他生生又咽了回去,脸色才从涨红化作青白之色。
「易荒,你现在体内还剩多少体力和内力,能支撑你继续再出拳几次?一次,还是两次?」
「足够我把你打死!」
易荒低声怒喝,向前再次重重踏出一步。
可别说出拳,他十指颤抖不止,竟连握紧都难以做到。
田畴看到这一幕,不禁哑然失笑:「看来你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比我预计的还要不堪啊。早知道你们已经衰败至此,我何须潜伏这麽多年?真是浪费时间。」
老武夫对他的讥讽置若罔闻,执拗的一根根捏紧手指,一步步迈腿朝前。
「你们这些门派武序的遗民,哪怕是晋升到序三的层次,依旧还是一群劣种。只有苏策那种淬满所有类型武学之后晋升的雄主,勉强能算上得了台面。不过很可惜,他早就已经死了。」
田畴摇头惋惜道:「死在了为你们挽回最后一丝尊严,寻找一线希望的路上,当真是不值当啊。」
「闭嘴」
田畴手臂轻抬,一根根常人拳头粗细的血肉触须从地面闪电般窜起,缠绕捆缚住易荒的四肢。
「易荒,说句实在话,你与其在这里继续浪费力气了,倒不如好好想想要留下点什麽遗言。或许我会看在这些年大家共事的份上,大发善心,帮你实现。」
「闭嘴」
易荒额角青筋根根暴起,如同扛着枷锁艰难前行的囚徒,体内几近乾涸崩势劲力刚刚勉强炸断一根缠绕的触须,立马又有更多的触须缠上。
「冥顽不灵,就算撞了南墙也不知道回头。」
田畴语气不屑:「正是因为你们这些门派武序始终摆脱不了序列基因产生的负面影响,甚至愚昧到将其当成所谓的『武心』『武胆』,引以为豪,才会让你们沦落到如今的下场。」
似乎是为了彻底摧毁易荒的心志,田畴并不着急下杀手。
他双手环抱胸前,饶有兴致的欣赏着眼前这宛如困兽死斗的场景。
「知道你们为什麽会上当中计吗?你到现在恐怕都还没明白吧?是不是还在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心善,错信了我这个叛徒,才会导致天阙的覆灭?」
田畴笑道:「不过是一个杀妻杀子的苦肉计罢了,放在这个年代,就算是在那些不入序列的蝼蚁当中,都是拙劣到令人发笑的把戏。又怎麽会让我一个农序三的社君走投无路,被逼到来投靠你们天阙?」
「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什麽自己会对一个农序深信不疑,甚至让他成为天阙五柱之一?」
易荒拖拽着一身枷锁,深埋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可田畴却清楚,眼前这个老匹夫早已经是恨深怒极。
「天阙里的叛徒不止我一个」
「是周渊!」
不绝于耳的筋肉崩断声中,传出一道暗哑的低吼。
「说的很对,天阙五柱之一,周渊。不过准确的说,你要称呼他为鸿鹄周渊。他是个聪明人,把你们卖了一个很不错的价钱。」
田畴笑声夸张,带着嘲弄和讥讽,「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儒家这句话倒真说的不错。不过周渊也只是那『助力』之一,想你们彻底死绝的人还有很多!」
「但是这些,通通都只是外力罢了。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出在你们自己身上。」
田畴感慨道:「你们门派武序,确实是被淘汰的劣种,一身弱点实在是太多了。」
内力早已经枯竭,易荒只能用纯粹的体魄力量扛着一身束缚继续前行。
触须上生出利齿般的锋利骨质,在撕扯摩擦中刮下他身上的血肉,鲜血淋漓,透染全身。
而易荒却浑然不觉,步履虽慢,却异常坚定。
「其实如果不是张峰岳,你们还可以继续苟延残喘一段时间,我们社稷不至于这麽早下手。是他提前拉开了新时代的序幕,逼的我们各家不得不下场。」
「闭嘴!」
田畴还在说着:「恐怕再要不了多久,各家就会井喷般涌现出一批新的序三,甚至是序二,还有新的技术法门。盛世将至,只可惜,你们门派武序应该是看不到那天了。」
「我让你闭嘴啊!」
易荒蓦然抬头,发红的双目中是彻骨的恨意,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狂暴劲力喷薄而出,一身血水瞬间崩散成碎末雾气,连同浑身束缚尽数炸断。
易荒的身影消失原地,留下一道扩散的气浪。
一道拳影在田畴眼中迅猛放大,却在即将占尽他视线的瞬间戛然而停。
不过毫厘方寸,却是不可逾越的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