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鸣鹤抱着萧玟玉逃出王府, 从最偏僻的侧门出, 身后有两个手下帮他们清理追上来的侍卫。
萧鸣鹤轻功落地,一瞬间没抱稳萧玟玉,差点就摔了,亏得萧鸣鹤又眼疾手快地把他拉回来站稳了。
已经有马车在那里等着,可萧玟玉太久没有正常走路,这几日又受尽苦头, 双腿没什么力气, 只能靠着萧鸣鹤才能走到马车边上。
也是在这时, 他们望见了很远处正骑马追来的顾律修。
“快上马车,我来断后!”萧鸣鹤要扶萧玟玉上马车。
那边顾律修太远,追已经是追不上,可他看到萧鸣鹤就心里窝火, 大吼:“弓箭!”
侍从立刻奉上弓箭。
顾律修三岁习武,五岁习射, 八九岁的时候就能上马猎物。多年征战沙场的经历更是让他射箭到了百发百中, 矢无虚发的程度。
他看准萧鸣鹤的方向, 那一箭带着剧烈的嫉妒跟杀气,直冲萧鸣鹤而去。
萧鸣鹤半抱着萧玟玉,只忙着先扶他上马车, 哪里能于那猛势之中再分心。而萧玟玉看到一箭而来,恐惧着急给了他这具身体本没有的力量, 想都不想得扑上去帮萧鸣鹤挡箭:“……师兄, 小心!”
萧玟玉挡在萧鸣鹤前面, 那一箭射在了他的左边胸口上方的位置,一时难以忍受,发出了痛苦的呜咽。
“玉儿!”萧鸣鹤大呼出声,双目深恶痛绝地瞪了顾律修一眼,然后抱着萧玟玉猛地上马,大喊,“走!赶紧走!”
顾律修看到萧玟玉竟然以身为萧鸣鹤挡箭,更是嫉妒到连牙根都要咬断了。萧玟玉是他的,不管是谁,他都不允许有人将萧玟玉从自己身边带走。他大声命令:“追!”
可他们的距离太远,逃跑的路线也是事先就安排好的,寡自然不敌众,只好以智取胜,或以阴取胜。
那一路都是星罗刹安排的毒虫飞禽,马车又是不要命了似的往前狂奔,顾律修虽然毅力惊人,追着不放,但追出五里路后,顾律修就彻底追丢了萧玟玉。
而那时萧玟玉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他的身体本就虚弱,又中了一箭,马车颠簸,他很快就开始神志不清,晕晕乎乎。还好萧鸣鹤本就擅长医术,这次不放心,也提前让杜云缕在马车上等候。
他们为萧玟玉进行了简单的止血处理,确定顾律修没有追上来后,决定先去事先安排好的落脚点为萧玟玉疗伤。
可萧玟玉失去意识前,一直断断续续地念着什么,萧鸣鹤俯下身去听,只听到他喊着,王爷,王爷。
——
等顾律修再回到王府的时候,里面已是一番惨烈激战后的模样。他折兵不少,今日安排在王府的士兵将近千人,最后竟只剩了五百不到。
缀锦阁共有十多人前来劫救萧玟玉,但加上萧鸣鹤,最后也只成功走掉了四个,剩下那些,都成了王府里的孤魂野鬼。
云霁被扫墨迎面劈了一剑,伤口从右额直到左嘴角下,但是他运气好,捡回了一条命,也没有伤到眼睛。
顾律修去了原本关着萧玟玉的地方,如今那里只有一具洛思泉的尸体。
即便愤怒汹涌到顾律修整个人都快烧起来,可他脑子还有清明之处,能用来思考其他问题。
他不禁怪异为何洛思泉会出现在这里——他下了死令不允许任何人来看望萧玟玉……难道连洛思泉也是萧玟玉安在府里准备在这次助他逃跑的?但顾律修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不可能,如果真是这样,洛思泉怎么又会死在这里。
他对洛思泉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感到好奇,艰难地从嘴里挤出字来:“找仵作,验尸体,查清洛少君死因。”
雨霁就在他旁边,正想应答,却看到洛思泉的尸体慢慢变黑,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肉身里面钻出来。
雨霁下意识地就要保护顾律修:“王爷,小心!”
接着他们就看到一只巨大的黑色蝎子从洛思泉的身体里爬了出来,足足有洛思泉半身那么大。只是还未等雨霁抽出佩剑将其斩杀,这个巨大蝎子在碰到地面的瞬间,连带着洛思泉的尸体,都一起销成灰烬了。
这场面太震撼,又太突然,顾律修都为这样的画面感到诧异:“……这是什么?”
而在此时,地牢另一边的看守跑过来急忙说道:“不好了王爷!犯人好像要死了!”
顾律修将叶满跟萧玟玉分开关押。其实除了第一天叶满受尽了严刑逼供后,后来几天顾律修根本就没有空去搭理他。这回缀锦阁拼尽最后一口气来救萧玟玉,却没有将叶满带走。
顾律修听到守卫说叶满快死了,连忙过去看了看。毕竟他刚还想着,要靠叶满对萧玟玉的知根知底去找到萧玟玉,怎么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他原先以为叶满只是身体孱弱需要医治的程度。可到了那边,却见到被五花大绑在囚椅上的叶满正剧烈颤抖。他的眼睛和鼻子里有血流出,嘴巴一张,竟是密密麻麻的小蝎子从里面爬了出来。
他的身体就好像爆炸了似的蝎巢,无数黑色小蝎子从里面蜂拥而出,画面令人恶心。但同洛思泉一样,那些蝎子一落地便化成了灰烬,到最后,连着叶满的身体一起,只留下了一地的灰。
一只很小很小的蝎子从灰中钻出,欲要逃走,却被顾律修眼尖发现:“快将这个蝎子抓住!”
刚才目睹了一切的下人们都有些畏缩不敢。
顾律修暴怒大吼:“听不到本王说了什么吗!”
这才有人忙不迭地抓起旁边一个罐子,罩住了这个小蝎子。
“王爷,这是巫蛊之术。”雨霁为难说道,“属下不才,但就刚才的情况来看,洛少君大概身寄母蛊,而叶满这边,是为子蛊……”
顾律修闭了闭眼,感觉一切都变得荒谬起来。他身为王府主人,竟不知王府里危机四起,真是荒唐:“……你,派人去将洛思泉的真实身份查实清楚。再跑一躺鸿胪寺,将宋大人请来王府,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雨霁知道这个宋大人是苗疆出身,对巫蛊之术颇有研究,顾律修会请他来并不奇怪。他忙道:“是,属下立刻去办!”
——
萧玟玉昏迷了很久才醒。
他内伤外伤一身伤,上下又被顾律折腾到没一块好肉。加之多日来的绝望折磨,他整个心早就在疲惫中坍塌。
一旦昏过去以后,萧玟玉就不想再醒来。
醒来做什么呢,醒来要面对的世界好累,他受不住了,他现在想好好睡一觉,等到休息够了,再做打算。
而且他做了一个很幸福的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蓬莱,成了蓬莱武功高强的大弟子,受尽师父的疼爱跟赞美。后来又遇上了一个性格温和身世显贵的人,对方待他如珠如宝,捧在手心关怀备至。
他很爱那个人,想跟他一辈子待在蓬莱,再不去其他地方。他们也约定好了这辈子就永居蓬莱,不离开一步。
但后来,对方却又总是诱惑他,告诉他外面的花花世界五彩缤纷,他们可以出去看一看玩一玩,然后再回蓬莱。
萧玟玉不想出去,可又不想让意中人失望,便折中地问,那你要带我去哪里呢,世间这么大,要是将其都走遍,我们岂不是今生都不用回蓬莱了?
对方便安慰告诉他,我们不走远,我就带你回我家。
萧玟玉再问,你家在哪里呢?
对方回答,在京城。
京城何处?
京城贤亲王府。
萧玟玉猛然惊醒,浑身被汗水浸湿。
守在萧玟玉床边的是杜云缕,见萧玟玉醒来,他喜出望外,立刻推开门大喊着:“醒了,醒了,玉哥哥醒了!”
萧玟玉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想要坐起来,杜云缕转身看到他的动作,又赶紧过来扶着他加枕头加垫子,要他半躺下了。杜云缕说道:“玉哥哥,你昏迷很久,好不容易醒了,还是别大动作的好。”
萧玟玉只觉自己才做了一个梦而已,他想问自己昏迷了多久,可一开口,嘴巴照着身体最需求的东西诚实说着:“……水,水……”
杜云缕赶忙再给他倒了一杯水,服侍着他慢慢地喝上了一小口。
等到这口水咽下去了,萧玟玉稍微清楚了些,然后他就看到好几个人进了这个陌生的房间。
萧鸣鹤,扫墨,还有……星罗刹……
萧玟玉并没有见过星罗刹的真实面貌。但他去鬼楼的时候也好,后来被星罗刹所救的时候也好,他都看到了星罗刹的眼睛,他记得这双眼睛。
无人知晓星罗刹到底多少年纪,萧玟玉看着她,也不过二十五六罢了。
见到星罗刹,他最好奇的便是星罗刹为什么要这样冒死将自己从王府救出……明明他们该是有深仇大恨的,他不明白星罗刹要救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
尤其是此时,她看到自己醒来了,几步走到床沿边上,用充满关怀的眼神看着他,甚至想伸手摸摸他的脸一般,问着:“可有哪里不舒服的吗?饿吗?还渴吗?”
她坐在自己的床边,倒是师兄跟扫墨都后退了,像是特意为她让了位置的。
萧玟玉正欲开口说什么,又听着星罗刹继续说道:“你昏迷一月有余,迟迟不醒,使得左胸上的伤口也反反复复,未曾痊愈。如今既醒了,便安心好好养病吧,这里是极安全的地方,凭那顾律修再有本事,不花个十年八载,也找不到这里。”
萧玟玉问:“……这里,是在哪里?”
“这是在我的灵幽庄,此处入口极为隐蔽,机关又有百层,至今无一外人能破,是真真正正的世外桃源。在这里,你大可放心。”
萧玟玉看着星罗刹对自己关怀备至的模样,心中的疑惑感更甚……为何星罗刹会对自己如此照顾,这不是太奇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