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上皇驾崩，我也要回来磕头上香，送他老人家一程。”来之前，宝玉特地在梓宫外叩头来着，那里面的老人家从初见就拉了宝玉一把，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平步青云，一直顺利的走到今天。

杜竑默默听着宝玉说道，此刻才道：“也对，祖父一直对你不错，他很喜欢你。觉得你颇有荣公遗风，定能克绍箕裘。”

宝玉敏锐的发现杜竑的情绪有些不对，纵然是上皇过世，可他这位太子看着也太丧气些。宝玉不由自主的关心道：“殿下也不要太难过，上皇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您哀毁过甚。”

“……”杜竑动动嘴，最后示意宝玉跟着他倒书房去，又让小高在外守着。

这是有话对我说啊，宝玉心中有些莫名，没听说京中出什么其他的大事，杜竑怎么这个反应。

书房内只有他们俩，因为是丧期，也并无熏香之类的物事，书房中只有茶香。沉默良久，太子才道：“之前祖父病重的时候，我与父皇随侍在侧，我……”

他又沉默下来，宝玉直觉这件事给了杜竑很大的压力，他坐到了杜竑身侧，握住他的手：“广之，不管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对我说，如果你觉得不能告诉我，我也不会强求。哪怕是你招幸了哪位侧妃。”

宝玉说了个不好笑的笑话，可杜竑居然给面子的扯扯嘴角，宝二爷心道完蛋了，这事肯定很严重。

“那天，我从东宫去看祖父，结果太监诸人都在室外，说是祖父有话对父皇说。”杜竑回握宝玉的手，回忆道：“还说让我一到就自己进去……我独自一人走了进去，却不想听到了祖父和父皇在吵架。”

宝玉感觉到太子的手汗津津的，他掏出帕子帮杜竑擦了擦汗水，就听杜竑继续说：“起因是什么，后来也只是我的猜测，应该是祖父和父皇又说到了伯父。就是悼太子，”杜竑看着宝玉的眼睛，“那位悼太子是我祖父心里的一道伤疤。”

这个宝玉倒也听说过，如果不是悼太子早逝，皇帝也不能登基。难道这对父子因为一个死人吵起来了？

宝二爷不敢置信的看着太子，而皇太子苦涩的点点头：“是啊，多让人不敢置信，祖父自知不起，而父皇觉得祖父从来没有像对待悼太子一样对待他。”

如果不是他们都不成器，您会让我继位吗？如果悼太子还有儿子，您是不是要立皇太孙！

杜竑痛苦的回忆当时的场景，他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祖父苍白无力，最后暴怒的辩解。还有他父亲的质问，其实杜竑能够理解自己的父亲，尽管他当上了皇帝，但杜承业还是希望太上皇能给他一些承认。

所以皇帝架空上皇，皇帝发兵打仗，皇帝调整朝中人事布局，但这些事情都没能为他得到上皇的愤怒或者赞许。哪怕太上皇要死了，他眼中的好儿子，依然只有悼太子一个人。

宝玉听着杜竑的回忆，突然觉得背后发凉，他那位便宜姐夫，不会是激愤之下，做了……弑父的举动罢。

“祖父和父皇吵架，许是太激动了，那日晕厥之后就没能在醒过来。”随着杜竑说着，宝玉松了口气，幸好幸好。没动手就好，这要是让杜竑看见父亲杀了祖父，这种人伦惨剧让他心里怎么过得去。

宝玉不关心那对父子，宝玉只关心杜竑心中是否迈过了这道坎，他轻轻问道：“那圣人发现您了吗？”

“……”杜竑看着宝玉，语气有些委屈：“当时祖父晕了过去，父皇抱着祖父大喊来人，我、我就冲进去了。”他看着宝玉的脸色，赶紧加上一句：“不过，当时父皇只是看了我一眼，他什么都没说。”

宝玉继续小心的问：“那之后呢，圣人没有提起过那天？”

杜竑摇头，宝玉长吁一口气，那就应该没事了。这也算个污点，皇帝觉得不好和儿子说，也不确定儿子听到了多少。估计想把这件事略过不计，假装没发生，阿弥陀佛，这样就很好了。

“不要紧的，”宝玉搂着太子：“你想啊广之，圣人如今让你监国，又将内阁大臣都派来辅佐你，唯恐哪里不够精心。那件事你就当没发生过，不会有事的。圣人应该不是那种特别喜欢翻旧账的人……吧？”

他的语气疑问起来，这个问题应该是当事人的儿子最有资格回答，他期待的看着东宫殿下，而东宫殿下语气犹疑的表示：如果不是什么践踏底线的事情，父皇还是很乐意展现大度的。

宝玉摸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汗水，他觉得今天自己的心脏就像悬崖边上行船，一个不小心就会摔死。

“好了。”杜竑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拉着宝玉起身：“咱们说点别的，今年春季京城附近农事如何，改日我还打算让你帮我瞧瞧呢。”

门外，刚从灵前侍候皇后回来的太子妃站在后殿花园中，她悄声问身边婢女：“是谁被太子殿下带进书房，还让小高公公在外头守着，你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