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晈解决了家中的的琐事, 省亲的日期也快到了,她必须得回京去,正想犹豫着要不要喊金绍堂,然后通过他去喊殷栩。
想想又不愿意,上回可是殷栩吼得她,她气还没有消了, 这里巴巴设法去喊了他一起上京,不就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么?
求和也不能这样求得没有骨气。
近来梅雨季节到了, 绵长的小雨下个不停, 单余抱着剑站在房檐下。那管家给豹子喂猪肉回来, 口中骂骂咧咧的, 他便顺口问了一句, 管家答道:“府里那头豹子谁都近不得,可昨儿去给她喂食时,发现它竟然掉毛了,看样子是被揪掉的,可能是夏天到了豹子发情了。”
单余挥挥手叫他退下了,心中烦恼地感叹着,高中后殷栩亲自在府中设了宴会,虽然并未明说, 可殷栩何时主动为别人准备过宴席?当晚连他也认为陈晈一定会登门拜访。偏殷栩等了到半夜, 葡萄架上的蝉都困得打瞌睡了, 一桌子好菜喂了苍蝇, 那大门口都没见陈晈的影子。
陈晈实在是太不懂礼数了些。
他原还想大抵白日陈晈便该来府上了, 偏只听得她拜访朝中那些大臣,就连高中后那晚上,陈晈并非是手头上有急事,反而是同金绍堂等一干人喝酒取乐,事情至此,他们在看不出来便是傻子了——陈晈此番,是要过河拆桥啊,大抵是中了状元,殷栩又只是个被贬谪的王爷,在朝野中并无实权,更是受到皇帝打压,倘若他同殷栩走得近,仕途是会受些影响。
思及此他嘴角扬起嘲弄的笑。这样的情况已经是见怪不怪,他原是跟随的老王爷,如今又跟了小王爷,少不得经历这样事,只是遗憾自己也瞎了一回眼。
……
陈晈想了想还是喊金绍堂一同去了京城,果不其然金绍堂也请了殷栩,三人便一同上了路。只是殷栩的伤并未好全,整日坐在轿子里,不怎么露面。
陈晈想那伤大约是他娘揍得,可想不清殷栩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会挨揍,心中又同他闹着气,便并未主动亲近。
偏殷栩那性子也沉稳得很,果真一路上都没同她讲半句话,倒是同金绍堂讲了十句话。陈晈对此记得很清楚,一直在心中默默地数着。
不久后回了京,邵傅和高昌允入翰林院任庶吉士,要留馆三年,陈晈回了京城便忙碌起来,因主要职责为掌修国史,掌修实录、记载皇帝言行等,陈晈少不得要同皇帝打交道,虽然不是些难事儿,却都是些琐碎得很,陈晈唯一开心的,便是草拟有关典礼的文稿时,她时常捉住这个机会去询问殷栩。除此之外,便是时常去拜访陶涂等恩师们,陈晈嘴甜,又是少年得志,陶涂尤其得赏识,两人经常在府上谈经论典,或者是同老师们谐谑风流,唱和酬酢,另外颜南辛同一干志同道合的文人结成了文社,每半月便聚集一次,切磋诗文,谈股论今,文社中都是当世文采出了名或者是见识独到的年轻人,连金绍堂也鲜少缺席,陈晈自然是受邀之列,如此一番,等陈晈稍稍能喘口气时,已经是这一年大雪纷飞的冬日了。
夜半三更,乌蒙蒙地天空闹起了雪,陈晈方才领了一堆跟班地将近几日国史矫正工作做完,出了翰林院,早就候在一旁的小太监递过来的白狐裘斗篷,正要上轿,便听见不远处个圆团团的影子跑过来,气喘吁吁道:“陈大人且慢,吉公公有请!”
陈晈伸手打了个呵欠,这几日是忙得脚不沾地,现在都矫正完了自然想回去睡一觉,正难以决断时,那面白无须的小太监笑得像一只小狐狸,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笑呵呵道:“吉公公说,他那里得了两坛子上好的女儿红,想分一坛给陈大人哩!”
陈晈望着漫天的雪花默了默,叫了小太监带路,便转向吉公公的住处了。
等入了座,吉公公脖子上围了一圈白色的狐裘,身着一身宝蓝色的直裰,正眯着眼睛,侧躺在炕上,也不起身,消瘦的腰段随着他的动作似一条波浪似得起伏,陈晈觉得他好似一只猫,腰段和腿都是纤长而柔软的,连手指头都是白细白细,指甲剪得很短,粉红色的指腹饱满而圆润,一点也看不出他原是练过些武艺的。
陈晈有时候倒是觉得他这一番容貌着实是好,是真正的容貌妍丽了,尤其是那微微细长而上钩的眼尾,总带着些让人难以捉摸的味道,却不是令人探究,只是觉得很迷离;陈晈此生见过两人,实在是雌雄莫辨,一则是他,二则,便是秦离了,但秦离眼中总是干净而温柔的,不若他,眼底尽是数不尽的悲凉,迷离、悲伤且无助的眼神,即便是女人中也是找不出几个,至少陈晈也只见了这么一个,但倘若他愿意对你笑一笑,那便真算得上千树万树梨花开了,这样的反差,大抵是深得帝宠的原因。
人都有征服和保护的欲望,吉公公这一副容貌,大约是最能令人满足了。
他伸出一只食指和中指,微微弯曲,将桌前的酒杯朝陈晈那方向推了推,陈晈会意,拿了杯盏,他方才睁开眼睛,烛光将他的瞳孔照得更明亮了些,似乎微微的绿光。
他其实有一半的胡人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