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 露薇煨了半罐蜜雪甜茶端给陈晈,彼时她正伏在窗户旁写信, 眉头微微皱起,显然是颇为不耐烦。
厅内的邵金菊巴巴带着登高轩的洒金宣纸来,忐忑不安的坐在椅子上,翘首望着门框,就等着陈晈过来。
露薇叹了口气, 她晓得邵金菊其实是来赔罪的,她同邵傅一样,在邵家备受宠爱,单纯善良, 顶多是有些骄横, 但邵金菊连骄横也没有,就像温室里的娇花,心思都写在脸上, 邵家护她也是护得住的, 但倘若出了邵家,她怕是不能这样无忧无虑。
好比今天这事, 她深怕陈晈生气, 便巴巴的跑来了, 竟不晓得男人都是对吃不着的念念不忘?,且她这样殷勤, 虽说她年纪小, 可也已满了十二周岁, 虚岁十三了,避嫌总是要有的。
她劝慰道:“五小姐回去罢,陈小公子正在午睡呢?”
邵金菊的的确确不懂得旁人的提点,只说到:“他那么精力旺盛,怎会午睡?”
露薇眼中流露出无奈的神情,陈晈心性来了对谁都好,若是心性不好了,才不管你来人是谁?陈晈不出来见她,当然不是为了白日里那点事儿生气,是忙着写那些劳什子书信。
她总不好说那书信是情书,也不好解释陈晈忙着写东西,仔细同邵金菊讲陈晈没怄气,她却是觉得被糊弄了,抱着宣纸大有陈晈不出来,便不走的架势。
露薇也不晓得如何是好,只得令人也端来白莲炖雪蛤,这是用雪蛤和夏日盛开,洗净后用密封储存白莲花熬煮而成,另外放了蜂蜜和红枣,是邵金菊爱吃的,便自己去忙碌了。
邵金菊也不晓得坐到了几时,她回来的时候人倒是不在了,反而是邵傅在书房里,将陈晈丢在满地都是的纸球捡起来。
陈晈弄得满脸都是墨迹,手里还握着一只笔,问他道:“邵傅,你帮我选选哪几张好?”
邵傅一一摊开,斟酌了半晌,从满地的废纸中捞出板凳来,道:“这个可为难了,不过你要送给谁?哪家的姑娘?”
陈晈咬着笔头,困难地说道:“你一眼就看出来是送给姑娘的?”
“难道不是送给情人的?这一句,应该是送给心上人才对!”
陈晈纠结的想了想,她这样赤/裸/裸,会不会将殷栩吓了,认为她是性/骚扰怎么办?
遂搁下笔。
邵傅见她愁眉不展,又久久未去碰桌边甜茶,把爪子放在茶盅上,道:“你还要喝不?不喝我喝了?”
陈晈烦恼的摇摇手:“喝罢!喝罢!”
咬着笔头沉思了一会儿,想起什么来,突然眼睛一亮,刷刷在纸上写了几笔,顺势就从窗口跳出去,还朝着屋内的邵傅喊:“我有事出去一下,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邵傅一口汤还来不及咽下,端着汤盅急急的跑到窗户边,赖着身子就往上爬,露薇正好端茶进来,见状都吓得一惊,连忙跑上去扶住邵傅,语气中带着责怪道:“四少爷,你这是作甚么?”
邵傅好不容易把汤喝下去,却是呛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还赖在窗户上喊:“诶,你带上的,带上我……啊……”
殷栩的王府并未建造好,故而他暂居游廊阁,游廊阁内种植了许多粉白的杏花,即便是在阁外,也能看见那些杏花绯白夭成一团,被雨水打湿得玲珑剔透。
春雨是同粗暴绝对不搭边,游廊阁外檐角挂着燕窝,母燕从粉白的杏花中钻出来,机灵的一探头,站在褐色的杏花枝头发出啾啾的声音,仿佛觉得这雨可有可无似得,淡雅的琴声从阁外溢出来,它胆子肥,好奇的盯着趴在墙头的陈晈。
大约是觉得她不会进院子里来,毕竟它自打在这里筑窝起,还没有那个生人敢不经过杏花树下那个人的首肯,闯进来。
陈晈两只手趴在墙头上,两只腿死死的登着墙壁,为了加大摩擦力,她简直使出了吃奶的气力,现在已经是两股战战,脸色通红,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那只鸟还在歪着头瞅她。
陈晈心头一怒,也顾不得嘴里含着笔,含糊骂道:“瞎几把啾,老子叫你啾!再瞪信不信老子把你儿子煮熟让你孵都孵不出鸟儿来!”
琴声戛然而止,杏树下坐在蒲席上的殷栩着一身白衣,他并未挽头发,只用一根黄色的发带随意的捆了头发,沾了杏香的春雨打湿了他的长发,额顶的那几缕紧紧的贴着他的光洁的额头。
陈晈仔细看了看,方才发现他肩头的白衣已经被春雨打湿了,贴着他的肩头露出圆润的弧度和微微的肉色,想来是呆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
他听见动静抬起头,脖颈扬出好看的弧度,喉结微微突起,一双大眼睛猛然的放大,又收缩为平静。
陈晈鼻腔一热,鲜红的液体顺着鼻腔就滚了下去,正好滴在他洁白的衣服上。
他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复而抬头望着她,见她叼着一只笔,眼神呆滞,被雨水冲淡了墨迹的圆脸蛋狠狠的透着鲜红,额头上因为触及了杏花枝条,免不得沾了些零碎的花瓣,她鼻腔里还挂着一条红红的血迹,手里紧紧捏着个半湿润的纸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