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四娘听得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待到了家门前时,声调似乎没有甚变化了,她眼前一黑,竟然向后栽了下去,幸好身后的婢子扶住了她,手忙脚乱的给她掐人中,缓了口气,人醒过来了,却是泣涕涟涟,在丫鬟的搀扶下一把抱住一旁已经被她吓得一身冷汗的陈晈胜,一口一个我的儿,嚎了半天,突然咬牙切齿地道“晈胜,你就是举人了,你大伯家那三个孩子,定然是中不起的,你娘我晓得他们没有这个命,他们哪里能跟你比?你是人中龙凤,命比他们不知道金贵多少倍!”缓了口气,抚着心口说道“儿子,我告诉你,我私底下找人算过,你命里注定要飞黄腾达,你是文曲星下凡!当年林氏姜氏两个贱人瞧不起我们母子,县城的人瞧不起我,如今,我要叫她好好看看,睁大她们的狗眼好好看看!”
陈晈胜默不作声,眼中却是一闪而过轻蔑的神色。
那三个人算个什么东西!
报录的小厮下了马,脸上洋溢着喜色,叠声的叫唤道“快请陈老爷出来,恭喜高中了!”胡四娘这才直起腰来,将脸上的泪水擦得干净,摆出一副举人老母该有的气势,盛气凌人地望着报录的小厮“进来罢!”
那报录的小厮笑脸僵住了,虽然说陈晈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举人老爷,可之前去几位老爷家报喜,都是和和气气的,尤其是金家,家大业大,却没给半点冷眼,很是难得,还打发了不少喜钱,领头的不着声色的抬眼望了一下陈家院子,不过是普通富人家的小院,没什么特别的,金家那才叫雅致、别致!
于是压住心中不爽快,直起腰来。
陈晈胜冲着他一拱手,侧身一让,淡淡的说了句请字!
那小厮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并未望着自己,而是望着远处,浑身上下冷冰冰的,可想到他好歹也是举人老爷,也不能做得太难看了,便敷衍道“谢谢举人,还请举人老爷赏杯酒吃!”
陈晈胜没说话,只是领着人朝大厅去了。待入了坐,陈晈胜便问道:“不晓得今年解元是谁拿去了”他笑着倒了一杯酒,掩去嘴边的笑意,心中却十拿九稳,虽没有亲自去看榜,却也晓得,这城中能同他比肩的没有几个,此番是要借这几个小厮来确定一下,好落了心。
其中一个小厮一听此言,一时嘴快道“今年的解元您也认识!还同你是亲戚呢!就是陈晈老爷……”
陈晈胜双眼一黑,手中的酒杯狠狠的晃了晃,酒水沾湿了袖子,素日喜爱洁净的他并未察觉,刷的一下从站起来,龇着眼睛,问道“你说什么?”
“陈、陈老爷啊……他可是我朝最年轻的解元了……”那小厮被他吓得一顿,话说得都不利索。
陈晈胜双手撑在桌上狠狠的晃了晃,竟然觉得头脑发昏,闭着眼睛养了养神,方才坐下来,眼神黯淡,半晌,方才问道“那请问亚元是哪位贤兄!”
那小厮见他坐下了,便答道“是金家金老爷!”
陈晈胜顿时面色如土,深深的吸了口气,端着桌上的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时,才发觉手竟然在发抖,
“敢问,我此次拿了何等名次!”
报录的几个小厮面面相觑,最后只能据实告道“老爷位列乙榜第三名,第四是邵傅老爷,第五名皆不是本县人士、高老爷位列第六,是今年的亚魁,余下的文魁,都是外地人士!”
陈晈胜听罢,久久没有言语,最后冷冷道声众位慢用,便起身将一干人等甩在厅中。
报录的几个人吃了酒,领了喜钱,正准备拱起手照惯例说恭贺的场面话,然而陈晈胜已经走远了,几个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中的酒宛如白水,大家胡乱吃了几口,抽身离开,待到了拐角处,领头的小厮朝着墙角狠狠吐一口唾沫,暗骂道“瞧着一家子,得意什么样儿!”
另一个酸他道“如何不得意,中了举人,今后一只脚都踏在官道上了,兴许以后我们见他还要磕头,人家也得意得起!”
另一个插嘴道“咱县城本土人,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中举!你瞧他晓得堂弟夺魁后的样子,跟失了魂似得!”
“嘻,就见不到他趾高气昂的样子,他那堂弟陈老爷,乃是解元,可客气得很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