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脸蛋染上一层薄怒, 瞪了陈晈一眼。
陈晈微微缩头,不再去惹他, 用袖子将坐垫作势擦了擦,弓腰递给他。
少年立马感受到四周投来的目光,便是躲也躲不开,索性迎着众人的目光扫了一圈,众人识相的都低下头来了。
少年才坐了下来。
但他这一个动作, 立刻让众人对陈晈另眼相看,甚至心中已经打了许多个猜想,邵傅更是痴呆的看着。
陈晈并未察觉,便是察觉了她也是不管的, 否则她名字就要倒过来写, 便凑过去问压低声音问
“诶!贤兄,敢问你怎么称呼?我还不晓得你名字呢!”
少年端茶的手微倾,眼睛飘在案几的一脚, 避开她目光。
“蔽姓殷, 字柳瑜,单名, 一个, 栩字!”然后又威严的扫了座下的人一圈, 侧过头道“贤弟,这几日, 书, 读得如何?”
众人唏嘘, 原来陈晈同九江王世子如此熟识,难怪上次她在学堂中揍王继灵,世子殿下还给她递木棍,想来此番坐在殿下的旁边也是理所当然。
金绍堂因方才家中有点事情,家丁前来唤他过去了,这会子回来,他穿了一件猩红色的披风,进来时方解给小厮,里面着了金线纹绣的锦袍,正要上前一拜,便见世子殿下侧头问陈晈近来的读书情况,他其实早就怀疑陈晈同殿下认识,但几次试探陈晈,陈晈皆是一无所知的样子。
他向殷栩行了礼,因陈晈现下那个位置,原本是他的,他便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寻了原先给陈晈备的位置,方才坐下了。
陈晈将这些看在眼底,算是明白了自己抢了人家的位置,但坐便是坐了,此番要起来就显得假惺惺了,遂作罢。
陈晈喝了一口酒暖身子,又吃了几口菜,作为主人的金绍堂起身敬酒,酒过三巡,便有小厮进来,禀说一切已备好。
金绍堂做了个请姿态,大家便起身走了出去,几人中只有苏亥祥、权广青出身寒门,陈晈实际上算寒门,但她挂着陈学年的名字,算不得太穷,其余的再不济也是能与高昌允家世比肩,都带了各自的随从或者小书童,高昌允的书童还在家中替他顶罚,肯定是来不得了,大家上了马,陈晈看着殷栩走到马车旁,青衫的仆人立马跪在地上,将健壮平整的脊背露出来,殷栩却是绕过那人自己上了车。
有意思的是,周边的人似乎是习以为常似得,并不觉得殷栩坐马车是特立独行,大家说笑着,高昌允骑着马走到她身边,问道“你怎么认识这个人的?”
“我就记得那日他给我递木棍了,倒是想认识,可今儿这到底算不算认识?”
高昌允轻轻的驾了一身,马儿向前走去了。
关云落了单,他是个嘴闲不住的人,见陈晈一个人骑马,于是扬鞭跟了上来,揪着两只下垂的眉头,抚着心口说道“陈晈,方才我都要被你吓死了。”
陈晈看着他脸上丰富的表情,很难想象一个人的五官竟然能做出这么多高难度的动作,轻笑道“又怎么了?”话锋一转,倒是想起个重要的事情问他“听说那日我揍了王继灵后,他几没来上课,是真的么?”
陈晈认为,即便是她那一架干得王继灵哭爹喊娘,但照他的性子,按理说不会这样善罢甘。
关云以为她是担心王继灵找她麻烦,顿时想,陈晈也是个会害怕的,心中对陈晈仅存的丁点畏惧也消散了,自认贴心的凑到陈晈耳边说道“是啊!”
拍拍她的肩头安慰道“他不会来找你麻烦了。”
陈晈嘶了一声,疑惑道“他咋就不来了?”
关云环顾四周,见大部队都走在前面,隔他们已经有好几米,方才低声说道“事情是这样,原本王继灵是同金家二小姐金箐儿定了娃娃亲,本来嘛,明儿乡试了,王继灵拿了举人,金家也就为两人成婚,但王继灵听说未来媳妇是个聪慧貌美的女子,便按捺不住了,犯浑找了许礼同一个狐朋狗友,两人将去庙里拜佛的金家小姐拦住了……听说金家小姐只是受了惊吓,但这桩姻亲是结不成了,金家虽然才搬来一年,你也晓得那做派是王家比不得了,说句难听点的,本来就是王家高攀,攀就攀了,还做出这种有辱斯文的事情,王继灵回去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陈晈喔了一声,嗤笑道“我瞧着金家小姐也不是个眼瞎的。”
关云勾起垂在肩头的一缕头发,坐在马背上昂首挺胸,脑袋随着□□马儿的动作轻轻摇晃,目光飘向远处,优哉游哉地说“其实也怪不得金家,他们才搬过来,哪里晓得王继灵的浪荡形迹?”
陈晈好笑道“你这回又是哪里听来的八卦?躲床底下听来的?”
“什么八卦,这是……!”我爹告诉我的,关云正想告诉他他爹同王继灵的父亲是好友,突然意识到陈晈后半句话,清澈的眼底燃起熊熊怒火:“陈晈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躲床底下听来的!你给我说清楚了…………”
陈晈挥手扬鞭,啪的一声,马蹄奔腾,后面的关云急红着脸,马儿脚下尘土飞扬,他一面挥着鞭子一面大喊“陈晈,你给我站住!”
大家望着一追赶的两人,权广青玩笑道“不如我们现在就来打个赌,赌关兄到底追得上陈兄否?”
众人也谈了半路的诗词歌赋,都腻烦了,听得这个主意纷纷叫好,只是秦离等一向胆子小的人怕得罪了陈晈,便默不作声了。
城郊的北山林子深,如今又是隆冬,食物匮乏的季节,野兽都纷纷出来觅食了,说起来好猎,却也是有点本事才猎,这些秀才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最多也就是射个兔子,真正的大物件是没有他们的份儿的。
北山的林子葱葱郁郁,都是马尾松等常绿植物,裹了一层雪,看起来很厚重,金色的眼光洒在上面,晃眼一看像是许多细碎的金粉,金家的家僮早就在歇脚的亭子旁寻了一处平坦的场地,燃了篝火,摆起酒水糕点。婢女和小厮们忙碌的穿梭在雪地上,原本松软的雪已经被践踏得发硬了,陈晈最下到,便有仆人引了上来,要扶陈晈下马。
陈晈翻身一跃,从马上跳下来,将缰绳递给小厮,由小厮牵下去了。
冷冽的风刮过来,陈晈嗅见梅花的香味,举目望了一眼,不远处似乎长着几株梅,在落尽了叶子的枯枝旁十分的冷艳。此时关云才追了上来,气势汹汹的要打。
陈晈笑道“你先别打,你瞧瞧后面的人,都把你当赌注了,我要是你,应该先打他们才是!”
他应声转过去,见随后而来的人或者摇头叹息,或者哈哈大笑,李青棠瞧着他阴郁的眉眼故意逗他说道“我就说陈晈会赢……”
关云气不打一处来,扬起马鞭作势要打李青棠,李青棠右手和左手拍在一起,发出啪的一声,故作遗憾地说道“诶呀呀!出师未捷身先死,关贤弟,你瞧瞧,我方才就赌了你,这就输了,今日想必也是赢不了了。”
关云一听,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更是不可能放过李青棠了,两人你追我赶,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陈晈大略的扫了一圈,见周围炊具几乎多出来许多,一旁的金绍堂察觉她的困惑,道“前儿我妹妹听说我要邀请你们来狩猎,巧的是她原本是约了几个世家小姐去赏雪,便同我商议了可否两件事并作一起了,办个临时的赏雪大会。”
陈晈转过去看他,金色的眼光将他俊俏的脸蛋渡上一层金色的弧度,
他的头微微倾斜,认真的看着她,正在打量她的情绪,似乎是怕她误会,连忙解释“他们都知晓了,我嘱咐了过管家,叫他告诉你这件事情。”
陈晈点点头,打了个呵欠离开了。
狩猎的规矩是谁打的猎物多,便是赢家,魁首可得关家大小姐的亲自酿的梅花酒,陈晈觉得更无趣了,打了个喷嚏,找了快地扒干净上面的积雪,一屁股坐下来,抬起头看着他道
“嗯,你们去吧,我有点累了,先烤烤火!”
权广青耳朵捕捉了这句话,忍不得偷偷的盯着他俩,慢慢的挪了过去,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袖子里硬邦邦的东西,他又期待的望了陈晈一眼。
陈晈并不晓得有后背有这样一双眼睛盯着,只想打发了金绍堂“我没兴趣,你们去玩吧!”
秦离不知何时凑了上来,鼓起勇气劝道“都来这里了,你不去多不好玩?也扫了兴不是?”
“我怕我去了更扫兴!”
陈晈似笑非笑地说道。
秦离变了脸色,别过眼去不敢再看陈晈的眼睛,他的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捏紧了。
金绍堂皱起眉头道“陈晈,你这话什么意思?”
陈晈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扬起下巴看他
“话里的意思!”
“……秦离只是好意!”
“关我毛事儿!”陈晈笑道“先说啊,我来是看在那堆礼品的面子上。”
“你!”
秦离赶紧拉住了他,轻轻劝解道“绍堂,陈晈就是这样,他没有恶意的。”
金绍堂满脸写了不可理喻,哼了一声甩了袖子,便离开了。他走了秦离就更慌了,他其实害怕单独同陈晈呆在一起,当着陈晈的面也不敢跑,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又不敢开口,急的脸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