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包袱中的大红色嫁衣, 陈晈内心翻江倒海。
姜果然是老的辣,然而辣到对亲生女儿如此狠, 陈晈算是开了眼界。
三人围着桌子坐着,默默的也无甚话说。过得一会,陈田田收拾了包袱,很轻松的问道“今晚吃什么,姐给你们做!”
陈妞望着她的笑容, 只觉得尤其的刺眼。
下午收了包谷,陈晈依照陈学年的吩咐领着陈田田去大院,路过一片柑橘林,瞧着柑橘差不多有她拳头那样大, 然果皮还是青色的, 想必吃起来也酸涩,陈晈也就没伸手去摘。陈田田一路想着那个即将成为她夫君的人,乃是邻村里正的侄子, 名唤李三瘸, 因他是三十岁那年去山上砍柴,被野狼咬断了腿。
陈田田今日收拾得妥帖, 纵然素衣粗布, 到底是碧玉年华的少女, 自然是娇艳得花朵一般。
李瘸子曾在城中赶集时撞见过姜梅娘,晓得姜氏美貌, 登时便心驰神往, 如今见了陈田田, 便如野狼一般目露绿光。
他现下四十五岁,下颚宽大,生着一对三角眼,眼皮虚肿,微微下垂,仿佛给粗短的睫毛撑住,没塌下来盖过了眼珠,笑起来嘴比常人更大,露出一口黄黑的牙齿,半寸长的鱼尾纹延伸到太阳穴,见着陈田田和陈妞想露出善意的笑来,陈晈却看着他眯成缝儿的眼睛在满脸皱褶中找不见了。
看得陈晈心中一阵膈应。
陈学年一贯穷讲究,李瘸子盯着陈田田的目光的确是放肆了,如此在他面前打量他女儿,自然是没有规矩,他拢住拳头靠近嘴角咳嗽一声,震得李瘸子回过神来,赶紧起身弯腰一躬,叫得谄媚“爹!”
陈学年受这一声,倒觉得不自然,没有答应,却也没有反驳,李瘸子打量货品似得眼神往陈田田身上从头到脚的一扫,再次望着陈学年神色隐隐激动着:“女婿愿意再出绫罗两匹,望岳父大人准我同田田的婚事!”
陈学年脸色舒展了些,任旧掐着架子道“我甚是宝贝我这闺女,虽然痴愚了,你却也是欺负不得了,今日我便不留你吃饭了。”
既然没有反驳,便是答应了,李瘸子心中大喜,不由得抬头偷瞄陈田田,只见她目光呆滞,紧紧的牵着陈晈,完全不晓得他们在说什么。
李瘸子趁着陈学年没瞧见,快速的从袖子中掏出个牛油纸包裹的物什塞在陈晈的怀中,眯着笑,轻轻的捏了捏陈晈的肩膀。
陈晈忍着踢他两脚,撕烂他的嘴,戳瞎他双眼的冲动,目光凶狠的目送他走远了。
待人走远后,陈学年转过身来看着陈田田,叹了口气,十分惋惜的模样
“好好的凌老爷不嫁,非弄成疯疯癫癫的样子,果然是个福薄的!”
陈晈翻了一个大白眼,见他背着手嘱咐道“陈晈,好好带你姐回去!回家的路是晓得的罢。”
陈晈心中将他从头到尾问候了一通,照例是蠢蠢的点头,仿佛看不见他眼底的厌恶似得,很自豪的说道“晓得!”
陈学年歪过头去,伸手捂住腰杆,他现在后背还淤青着,稍稍坐得久点就觉得疼。便挥挥手叫陈晈滚了。
陈田田对这桩亲事很平静,大概是不想挣扎了。
然而夜晚时她被陈晈摇醒,陈妞其实也没睡着,跟着便起来了,见陈晈从床底扒拉出一只碎花包袱,推了门往外走。
夜里的星星很亮,高昌允嚼了蹲在林子里一地的狗尾巴草,高盛思站在他身旁,下巴长了青色的胡茬,脸颊深陷,上头还有褐色的鞭痕,嘴唇干裂起皮,但依然看得出他很健壮,只是被关了许多天,精力没有恢复罢了。
他身上也背着个包袱,仿佛是热锅上的蚂蚁,但他一贯沉稳,就像是庄稼地里的牛,面上是隐忍不动的,待听见不远处窸窸窣窣,他内心一紧,目光骤缩,像鹰一样紧紧的锁住了那个娇小的身影。
陈田田、陈妞无疑是震惊的。
陈晈将手中的包袱递给陈田田,目光沉着冷静,丝毫不理会她们疑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