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内撤了宴,太子殷浦德在盛芳阁里歇下了, 奈何梦靥扰人, 便喊来门客公良姬下棋。
彼时他正靠在药枕上养神,此枕用苏绸缝了面, 里头塞了灵磁石, 合欢花, 朱染灯芯,公丁香,白檀香等等数几十味药材, 具有安神清目的功效, 管家领了婢子进门来,见他正在闭目小憩,身畔摆放着棋盘, 上头布满了黑子,对面的门客公良姬正盘腿而坐,长而匀称地食指和中指把玩着一枚黑子,见他进来了,轻轻地将棋子丢入棋盒中,冲他轻轻地摆了摆手, 示意他退出去。
管家不敢惊扰了殷浦德难得的好梦,便同婢子们纷纷退至碧纱橱外等候。
盛芳阁里熏了檀香, 熏得人昏昏欲睡, 约摸半个时辰后, 管家听见内室传来一声咳嗽, 一旁的婢女连忙倒了茶水进去。
少顷,听见他略微沙哑地声音:“进来罢!”
管家这才进了去,恭谨地叫人呈上洞箫,轻声道:“殿下,找着了。”
殷浦德按着太阳穴,神情十分不耐烦,挥手叫他放下了。
管家连忙将萧放在一旁的桌上,两手放在腿侧,正准备退下,殷浦德突然道:“站住!是在哪儿找着的?”
“禀殿下,是在后院找着的。”
“怎会丢哪里去?”殷浦德自言自语道。
一旁沉默不发的公良姬突然道:“适才你们找箫时,我恰巧路过,见陈大人也在那里,他同你们说了甚么?,”
管家心想如何问起这个,却不敢隐瞒,便把同陈晈交谈的丫头娥茵传来。娥茵长得清秀雅致,是个素净的美人,今年不过才十六岁,她伏身行了个礼,便将当时的情形一一道来。
殷浦德听罢,只觉得越发不耐烦,他整日忙于公事,头昏脑涨的,哪里来的闲心管这些琐碎的事儿,如若不是公良姬在侧,早叫人把管家撵出去了。
然他压着最后一丝耐心对公良姬道:“良姬特地问这事,是和缘故?”
公良姬袖子状似无意要捋袖子,却不想方才抬了袖子便将一盘好棋都打乱了,便自发地请罪道:“草民不慎,请殿下责罚。”
殷浦德适才装睡,便是为了躲这败局,如此乱了棋盘正求之不得,心情着实好了不少。
公良姬见他神色松动,方才对殷浦德道:“草民记得九江王殿下也有一只同殿下一模一样的箫,乃是已仙逝的七王爷亲手所做,可是如此?”
殷浦德不晓得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得说道:“诚然如此!”
“我那时路过,如若不是眼花,我瞧着陈大人神情,是识得这只箫!”
殷浦德啜了口茶,否定道:“他如何识得?当真笑话!”
“这事先不论,草民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当年陈大人的父亲误以为其大姊与人私奔,迁怒于陈大人,将彼时才六岁的陈大人打了个半死,后有个贵人救了陈大人一命,您可知晓是谁?”
他说完,曲起食指在棋盘上一敲,殷浦德顺着他这番话,也想起来了,当初颜南辛向他要了伶人去戏耍陈晈同高昌允,诚然那时他并未将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放在眼底,更觉得他们拿了名头,乃是贿赂所得,谁知后来那伶人失去了联系,倒是陈晈高中状元,他惊讶之余,觉得陈晈这个人,有那么一点意思,可当时政务缠身,他也懒得去追究,只是陈晈在朝中越发引人注目,他才动了拉拢她的念头。
只可惜这半年来,陈晈与陶涂等走得近,他素来与陶涂不睦,陈晈自然是避着他的,不过倘若陈晈真成了陶涂的左膀右臂,对他自是百害而无一利,是以这半年来他主动结交,哪曾想陈晈年纪不大,却是推太极的一把好手,屡次都让她避了开去,也不表明自个的态度。
他正苦恼之际,公良姬便向他谏言,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怠,奈何并未查出些事情来,倒是将他的家底摸得清楚。陈晈六岁时差点亲父被打死他是知道的,说起来也巧,那日正是老九江王的忌日,他同殷栩一同前去祭拜,正值小雨纷纷,杏花凋零的时令,他素来厌恶那阴郁的天气,当下祭拜完了便打道回府,并未等殷栩一起。
可这又有什么干系?
公良姬见他一脸困惑,当下解惑道:“草民知九江王殿下那把箫幼时便丢的,便有个大胆猜测,当时九江王殿下救了陈大人,却落了箫,陈大人拾得,便也可说得通陈大人识得这箫的缘故了,且九江王殿下素来低调,恐虽知道陈大人是他救下的,但当初陈大人一介布衣,九江王殿下自然是不求他做报答,而如今陈大人已然是朝中重臣,九江王殿下此时要再说起来,便有拉拢党羽之嫌,故,他约摸是没同陈大人讲了这件事,也不敢同陈大人要了回箫。”
殷浦德皱起眉头,道:“可有甚么根据?”
“并无,但草民认为,明儿这件事就见分晓,若真如草民所推测的那般,陈大人明日便回登门造访,询问殿下此事。”
殷浦德茅塞顿开,扼腕长叹道:“若真是这般,陈晈恐是不能为我所用了。”
公良姬却是连连摆手,笑得越发自信了:“非也,草民倒是另有看法——若明日陈大人造访,殿下只需如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