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张溥感到忧心的是,他担心此后这桩弊案会跟随他一辈子,最终让他变成流落于江湖的唐寅第二。想要解开这个死结,光凭读书制艺是不可能的,需要朝中有权势者的援手,否则他就是被众人打压的对象。
到了这个时候,自视甚高的张溥,也不得不放低了身段,向钱谦益这位老前辈低头了。虽说钱乃是江南文坛领袖,但是在曾经的张溥眼中,钱已经是一个过了气的人物,掌握大明文脉的,还是他们这些复社士子。
至于马士英也是寄希望于今日,能够借助钱谦益的力量翻身。他自万历己未中举而踏入仕途之后,倒也算得上一帆风顺。凭借着自身的机敏和才干,连天启年间激烈的党争都躲避过去了。
可他最终还是栽在了一桩军粮案子里。大同身为九边重镇,城内也有着极为重要的供应边军的粮仓。过去这些粮仓自然是归地方管理,其中的贪腐舞弊可谓是黑幕重重。会做官的马士英自然不会去捅破这个黑幕,他也只是遵照着旧俗拿了自己应得的一份。
但是**谋部成立之后,这些粮仓就要被移交给军队,看着来势汹汹的**谋部代表,马士英还没想好要怎么应对,管理粮仓的小吏就已经手忙脚乱的放了一把火,伪装成粮仓被烧毁的假象。
这样拙劣的计谋自然是瞒不过别人的眼睛的,放火的小吏很快就被追查了出来,如果不是主持申办的此案的官员只要求他们退赔粮食,估计光是这件案子就能让大同一地数年难以恢复生气了。
马士英到处支借银两交出了赔款的数目,方才得到了保留士籍,免去官职的处分。离开大同之后,他就在南京居住了下来,希望能够从这里寻找起复的机会。一来二去就同阮大铖熟悉了起来。
阮大铖、马士英、张溥三人一边在船上漫不经心的谈话,一边等待着钱谦益和汪然明的到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三人方听到楼下舟子一声呼应,显是有小船靠了上来,三人方才相视一笑,纷纷起身下楼迎接。
秦淮河的主要水源有二:一为句容河,一为溧水河,两河相会于南京西北后才称秦淮河。秦淮河作为沟通太湖和长江的水系,此时正是河道宽阔水量充沛的年代。也正因为如此,秦淮河上才撑得起如此之多的楼船往来。
这些楼船多以二到三重为主,不过由于船只重心太高,便只能在秦淮河这等风平浪静的河流内巡航。不过夏日坐在楼船高处,白天凭栏观望景色,夜晚欣赏歌舞,却是南京权贵赖以消暑的最佳选择。
金陵妓家群起效仿,久而久之便有了这一河的金陵风月。阮大铖身家豪富,所置办的这艘画舫虽然不及几家出名的楼船,但是用来招待十几二十名宾客也是足够了。
当钱谦益被引上二楼时,便看到一侧站着七、八位大小佳人和三、四位乐师,他也只是点头一笑而已。
这些阮大铖从吴江归家院招来的伎乐,虽然姿色不俗,但也未脱风尘之气,对于40岁的钱谦益来说,也只是寻常之色了。
更何况,此时他的心思都在仕途之上,对于女色的心思就又淡了一层,撇过一眼也就心中了无痕迹了。不过对于涉世不深的杨爱来说,难得遇到这样一位对于女色不假颜色的高官,心中不由陡然起了几分好感。
整个晚上的谈话还算愉快,就如阮大铖等人对钱谦益有所求一般,钱谦益对于他们也同样有着一些想法。如今的钱谦益可不是从前潇洒的文坛领袖,而是要支撑起一个党派的政治领袖。
他可不是徐光启,有着皇帝在背后的经济援助,光凭钱谦益自己或是从一些党员手中收取党费,可支持不了一个政治党派的全力运转。因此试图为新东林党找几项稳定进项的钱谦益,听到了南方铁路的回报之后,也不由动心了起来。
这才是他跟随着汪然明前来赴宴的缘由,虽然第一次见面大家只是为了弄个眼熟,并没有谈及铁路之类的事业。但是钱谦益相信,汪然明一定会把他的态度正确传达给对方的。直到临下船时,钱谦益才终于开口对今晚的女乐评价道:“…整个晚上唯有一曲广陵散极妙。”
送走了钱谦益的阮大铖,不由回头看着徐佛身边的少女杨爱打起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