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元年11月15日,在宣化往北京方向上的燕山山道上,一只蜿蜒十几里地的队伍正在向着北京缓缓挪去。
同几个月前,这只部队经过这里时的散乱噪杂不同。现在这只近万人的部队,行军时始终保持着沉默,除了一些军官发号施令的声音,只听的到无数人行走时发出的沙沙声。
队列中的士兵除了携带一些轻便武器外,便只背负着一个鹿皮制做的革囊,革囊中存放的是他们的随身行李。至于一些笨重的武器,则都放在了每只小部队后面的马车上。
这些士兵们行走时虽然还不是很齐整,但是大家都保持着相同的速度前进,因此从边上看,整只部队在行进的时候,还是基本保持了自己的队形的。
每个背着行囊的士兵都紧紧闭着嘴,他们低头注视着前方同伴的后背,让自己脚下跟上前方同伴的脚步。这种全神贯注的神情,终于让他们的气质发生了一些变化,即便是一直关注着自己部队变化的左良玉,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作为从辽东调往蓟州,接着又调往大同的这只车骑营,左良玉很清楚这只军队的过往。这只军队中的大部分士兵,都是同女真人作战过的老兵。他们虽然有战斗力,但是却没有什么纪律性,这几乎也是辽东军队的通病。
在辽东战场上,每次和女真人作战,都是在鬼门关前转悠。而按照大明的军制,除了高级武官之外,普通的军士和低级军官除非战死,否则就必须永远驻守在某个前线位置。
除了少数名将之外,你都不能指望一群看不到自己未来的士兵,在出战的时候保持什么纪律。默许这些平日里被上官残酷压制的士兵,在出征时好好的发泄一回,才是驾驭军队的不二法门。
作为这只车骑营的主将,也算是辽东军中后起之秀的左良玉,同样是认可这条军中默认的潜规则的。事实上他甚至认为,一只军队只有保持一些兽性,方才是有战斗力的军队。这方面最好的典型,便是那些女真人了。
不过当他和他的车骑营被抽调前往大同,皇帝往他的部队中**了,五、六十名军官学校毕业生担任中、下级军官后,他手中的这只部队就发生了让他难以理解的变化。
对于皇帝往这只部队里安插人手,左良玉并不在乎。虽然他是这只车骑营的主将,但是这只车骑营却并不是他的基业。
左良玉同辽西将门并没有多少瓜葛,他的家世只是一个普通的军户出身,完全是靠着同建奴作战得到的提拔。他手下的这只车骑营在辽东时,只听命于那些辽西将门出身的将领。
因此皇帝想要对自己的部队洗牌,对他来说倒是一件好事,他倒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提拔几个自己人,加强对这只部队的控制。
而且皇帝并不只是往车骑营内安插了人手,还大幅度的提高了对这只部队的生活待遇和物资补给,这也大大加强了他手中这只部队的战斗力。
对于这一切他倒是不感到惊讶,认为这不过是皇帝想要拉拢边军,在边军中安插信得过的人手,这说不定还能让他进入到皇帝的视野之中去。
但是当这些军校毕业生进入部队后,对士兵开始识字教育和各种队列训练,并严肃军队记录时,便让他有些看不明白了。
陛下要想要拉拢边军,就不应该这么严格的要求这些士兵,从穿衣吃饭到行军打仗都要讲纪律,他就不怕那些士兵们受不了管束闹兵变么。
更何况,一个明天上了战场之后,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的士兵,有什么必要学习平日没什么用处的文字呢?更何况,士兵只有愚昧一些、老实一些,才方便管理,上了战场也会勇敢一些,教导他们学习文字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么。
然而随着时间的过去,左良玉担忧的事情都没有出现。但是他麾下那些原本粗鄙散乱的士兵们,现在却变得安静而有纪律起来了。
发生在士兵身上的变化,让左良玉又是高兴又是担忧。他高兴的是,现在他手中的这只部队,在几个月的整训及一次同蒙古人的实战后,开始隐隐显露出了强军的风范了,就如同原本蓟州镇被戚继光训练过的军队一样。
对于一名将领来说,自己手中的军队当然是越强越好,这是让他感到欣喜的原因。但是同样的,这只军队的士兵,现在大多认同于那些军校毕业生,这让他有被架空的担忧。
当然让这只车骑营焕发出如此气势,不仅仅是因为军校毕业生的整训,和他们取得了对蒙古人的胜利,还在于在车骑营前方那只气势凌人的骑兵第一联队。
原本默默无闻,只是刚刚组建起来的这只骑兵部队。大家起先都以为,这是皇帝陛下弄出来的昂贵玩物。但是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终于让那些批评他们徒耗钱粮的人,堵上了自己的嘴巴。
辽东车骑营的士兵们,虽然承认了骑兵第一联队在这场战争中的出色战绩,但是他们同样被激发了属于自己的骄傲。这些士兵们不愿意,连行军都被这只刚刚成立的军队所压倒,他们可不认为,同女真人战斗过的自己,会弱于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