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登基之后的这些日子,特别是上次朝会上,朱由检敢拿帝位作为赌注,和文官进行博弈。从那时起,黄立极就明白,这位崇祯皇帝和前面的三位大明天子不同,他是真敢和文官掀桌子。
以黄立极为首的文官们,这些在阉党得势的时候,和阉党交好过,却并不曾和魏忠贤勾结,可以算的上是朝中的中立派。但是他们和阉党有着同一个敌人,就是东林党人。
万历末年,东林党人借着争国本一事,执掌了朝政。但随后东林党人对非党内官员的打压,大有把朝堂搞成东林党的书院架势,终于迫使所有的非东林党人团结起来进行反击了。
虽然东林党人在朝中的上层势力,被他们联合魏忠贤为首的阉党给清除掉了。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魏忠贤粗暴的清除东林党人的方式,反而让东林党人在中下阶层获得了广泛的同情和支持。
黄立极虽然热衷于功名,但还没有到达为了权力不惜一切的地步,这也是天启把后事委托给他的原因之一,一个有底线的政治人物,就不会勾结魏忠贤做出利令智昏的举动。
但正因为如此,现在想要保住大明政局稳定的,反倒成了黄立极等中立的官员们。在他们看来,如果再次掀起党争,不管谁赢了都等于是大明输了。
阉党赢了,就代表大明士林的元气为之一空,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没有了东林党人的牵制,阉党是不会甘心和这些中立官员们分享权力的。
如果东林党人赢了,根据东林党人“既非同道,即为仇敌”的口号,不找他们这些依附阉党对抗东林党人的官员进行清算,那是不可能的。
因此虽然黄立极觉得自己很委屈,这大明的积弊不是现在才出现的,这张江陵想要进行改革的时候,大明就已经病的不清了。但是因为刘宗周的一篇文章,这些问题就成了他这个担任首辅没几年的人的责任了,他实在是有些想不通。
但是黄立极的委屈在朱由检的冰冷眼神下,顿时收敛住了。这些日子在朝会上同崇祯的接触,黄立极已经明白,这位少年天子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如果他再纠缠下去,只会把天子的怒火集中在自己身上而已。
崇祯借着刘宗周的奏章批评朝政,作为首辅他当然要站出来负责,因为刘宗周所说的都是事实。但是黄立极还没伟大到,要替整个文官集团去承担这个硕大的黑锅。
看着黄立极识趣的退下,朱由检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如果这位首辅看不清形势,继续拿辞职来威胁自己。那么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能不对内阁进行调整了。
刘宗周的上疏说完后,居然没有东林党人站出来支持,这种反常的现象顿时引起了朱由检的兴趣。
短短几分钟之内,他就决定了进行一次政治冒险。经过这些日子对六部官员的资料查阅,朱由检发觉朝中的官员70%左右出自江南,而50%的官员出身南北直隶、浙江、江西四地,这其中北直隶出身的官员,并非全是本地土著,而是各地官员进京后,在北京的子弟。
而东林党原先不过是一个研究心学,提倡改良儒学的一个思想流派,东林书院之所以能蜕变为东林党,是因为这些文人和江南的大地主、大商人结合到了一起,成为了这些大地主、大商人的政治代言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东林党人平日里鼓吹的是救国救民的思想,但是一到了实际的政务上,他们就自动的维护起了大地主、大商人的利益来了。
东林党人明知道,大明的底层百姓已经交不起税赋了,但是在加税时,他们却坚持要把这些加派加在这些已经濒临破产的底层百姓身上,到了减税时,却又大肆的分派到拥有大量土地和财产的地主、商人头上。
这种做法的结果只有一个,维持大明稳定最重要的自耕农不断的破产并消失。大量的财富被集中到了少数官僚地主、官僚商人手中,而自耕农、手工业者、小商人则因此纷纷破产。
所以从朱由检登基以来,他就知道。他最大的敌人不是后金的皇太极,也不是马上就要蜂拥起事的农民起义军,而是这些大地主、大商人在政治上的代表,东林党人。
对朱由检有利的一点是,中国传统政治对于朋党的深恶痛绝,导致东林党人并没成为一个联系紧密的组织,而是分成了以籍贯、学派、师生、亲友为联系的一个个小团体,虽然东林党人在维护大地主、大商人的阶级利益上是一致的,就是反对向大地主、大商人征税,反对朝廷开放海禁。
但是一个没有统一的政治纲领,且内部小团体互相倾轧的松散政治联盟,是没有多大的凝聚力的。所以天启初年,看似众正盈朝的东林党人,被魏忠贤纠集了一帮被东林党斗垮的残兵败将,就能让这些掌握了朝政的东林党人丢盔弃甲,退出了大明的中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