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晞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扬声道:"我想起来了,还在宴会厅时,我无意间看到一个小厮将窦池带走了,当时我没在意,如今想来,确有蹊跷,而我后来还看到,那小厮找柳忆白小姐回话去了!"
柳忆白面色一变,厉声道:"少血口喷人!"
沈晞确实有一部分事实在乱说,窦池什么时候被带走的她可不知道,但后来有个小厮趁乱找柳忆白回话时她看到了。窦池那么个大男人,丫鬟可搬不动,一定是小厮带过去的,而丫鬟则负责带她过去。
不过那丫鬟倒是不在,她怀疑是沈宝音和荷香黄雀在后,为抢钥匙把那丫鬟弄昏藏在哪里了。
沈晞语气平静道:"我是不是说谎,让赵统领审审不就知道了?柳小姐,两日前在翠微园,可是你先害我和宝音妹妹的,没害成你自己吃了亏,难道不是想想自己是不是罪有应得,怎么反倒还来报复宝音妹妹呢?"
她像是才刚发现了似的说:"赵统领,柳小姐的丫鬟也不见了,我看是躲起来,把人找出来好好审审,总能真相大白。"
"你......你在污蔑我!"柳忆白本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竟会被人当众戳穿,但这会儿她是绝不能承认的,只能厉声否认。
沈晞看向荣华长公主:"长公主殿下,您不是说要审一审涉事的所有人吗?麻烦您令下人们搜一搜,柳小姐的丫鬟到底藏去了哪里。"
荣华长公主一时没出声,锐利的目光落在柳忆白身上。柳忆白是她驸马的外甥女,她先前还挺想让柳忆白当她儿媳的,可惜她儿子死活不肯,她才作罢。
见柳忆白脸色有异,她也是心中嘀咕,莫非真不是沈家谋划的,而是柳家这小丫头?若真是如此,那就枉费了她往日对这丫头的好,竟算计到她儿子的头上来了!
在沈晞说出这些前因后果之后,众人更静了,也有些认得柳忆白,对她身边丫鬟有一点印象的,给自己的随从一个眼神,示意去找找看失踪躲藏的丫鬟。
荣华长公主道:"池儿是忆白的表哥,忆白怎会如此对池儿?沈二,你休想转移视线!"
是不是忆白做的,她私下里再问,这会儿却非要一口咬定是沈家做的。
沈晞笑道:"是我在转移视线,还是长公主您呀?让事实来说话,请赵统领审吧,反正我沈家问心无愧。"
赵良接了赵怀渊的眼神示意,当即道:"小人愿为主子分忧。"
他看向沈晞恭敬问道:"沈二小姐,您可还记得那小厮的容貌?"
沈晞道:"记得清清楚楚。喏,就躲在那假山后头。"
她指了个方向。
众人一惊,假山后躲藏的小厮更是惊得两股战战,他怎么会被发现的!明明这里这么黑,而且离那里很远!
赵良并不假借他人之手,径直快步跑向那边,将刚反应过来想跑的小厮抓了个正着。
便有人道:"先前小郡王在宴会厅喝酒时,带他走的好似就是这个小厮。"
这是宴会厅的目击证人。
"这不是柳家的下人嘛,我记得的。"
这是跟柳忆白有过交集、记性不错,而且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证人。
赵良拎小鸡一样将那小厮带回来,往地上一丢,问沈晞:"沈二小姐,可确定是他?"
沈晞笃定道:"就是他带走的窦池。"
在宴会厅见过这小厮带走窦池的确实有那么两三个,但倘若今日不是当着众多宾客的面直接把人揪出来,而是让宾客们各自回去,那几日后谁还记得小厮的样貌?
也就是当场发难,才能得到有效的证词。
赵良询问其他宾客,又有两位出来说确实是这个小厮。
赵良此人跟在赵怀渊身边就没怕过什么人,因而直接肃容问柳忆白:"柳小姐,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厮的身契在哪家一查便知,而又有不止一个人证明是这小厮带走了窦池,赵良甚至都不用费心刑讯。
柳忆白面色变得苍白,只觉得周围所有人的视线都像是利箭刺向她,令她无地自容。她不明白事情怎会这样,按照往常的惯例,为遮掩丑事根本不会有人这样当场细致调查,等事后谁还能知道是她做的!
这时有人道:"找到了!"
原来是那个丫鬟找到了。
也是那丫鬟运气不好,迷迷糊糊醒来,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发着呆就被人抓走了。
柳忆白看着自家丫鬟那迷茫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会有这样的废物,连点小事都做不好!
那丫鬟被带到赵良面前,荣华长公主,赵王都盯着她,把她吓得噗通一声跪下,口中喃喃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什么都没做!
她这会儿后脑还在一阵阵得发疼,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只是遵循着面对权贵的本能,跪下磕头求饶。
而这时,一道细细的嗓音道:"奴婢,奴婢看到就是她把宝音小姐引走的!"
众人闻声看去,荷香紧张地说:"方才奴婢陪小姐去更衣,因小姐想起落下了护身符,便要奴婢去找,奴婢回来时远远看到她正跟小姐说话。奴婢认得她,她是柳小姐的丫鬟篱儿,奴婢想追却没追上,一眨眼她们便不见了。"
指证柳忆白的证词不止一句,赵良问篱儿:"你可认?"
篱儿很茫然,她什么时候引的是宝音小姐?明明她引的是沈二小姐啊!
可这个她绝对不能承认的,便只是低着头惶恐地否认道:"奴、奴婢没有!"
沈晞慢吞吞地笑道:"我听闻赵统领出自诏狱,审人很有一手,不如今日便空出个房间给赵统领,好教我领教下赵统领的本事。"
听到沈晞的话,那小厮和黎儿的身子都忍不住一抖。
柳忆白终于道:"够了!是我做的又如何?"
谁都知道赵王身边的赵统领有多大的本事,那两人根本熬不住的,还不如她这会儿便认了,但,休想她认下不属于她的罪名。
听到柳忆白承认了,众宾客不禁窃窃私语起来,他们在跟着赵王来查看之前,真没想到这出戏有这么精彩。
荣华长公主的面色愈发阴沉。
柳忆白咬着牙道:"然而,我叫黎儿引的人是沈晞,而非沈宝音,却不知为何在里面的人却成了沈宝音,而沈二小姐却在外头,逼我表哥娶沈宝音?"
听到这话,沈晞暗暗点头,柳忆白还是有点水平的,这话祸水引得不错。
众人之中,脸色最难看的是赵怀渊,原来真的有人要害沈晞,还差点成功了!
赵怀渊本只是在配合沈晞,这会儿却忍不住了,冷声道:"你的意思是,沈晞为了抢走她十七年荣华富贵的人,甘愿谋划至此,不惜得罪长公主?"
这话听得众人被引导的思绪又回来了。对啊,这两人一个真千金,一个假千金,真千金真就这么大度?
再想想先前沈晞为沈宝音"说话"的那些话,他们越想越觉得,沈晞的话处处得罪长公主,她可能更想直接报官,让沈宝音的人生就此终结。
柳忆白也觉得这事古怪,可她自己知道,她叫人害的是沈晞,而不是沈宝音,沈宝音都不需要她害,身为贱奴之女,还能攀上什么高枝?
面对赵怀渊的冷脸,柳忆白白着脸道:"我不知,但我让黎儿引的人确实是沈晞。"
沈晞没理会柳忆白,转头对荣华长公主道:"殿下,您听到了,害您儿子的罪魁祸首在这里。"
她才不会让柳忆白将话题引到究竟害的是谁,反正就问是不是柳忆白把窦池送来的,是不是柳忆白的人上的锁?答案都是"是",那她沈家人就是无辜的。
荣华长公主面色难看,一时间并未出声。
她这会儿真快气死了,真是她万般疼爱的晚辈在搞鬼,还当众承认了!倘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柳忆白是驸马的外甥女,还要叫她一声舅母,是她自己家里人出的事,害到了旁人,她都没有什么理可说!
"忆白,舅母太失望了。"荣华长公主冷冷看了柳忆白一眼,再看向沈晞时却揪着柳忆白说的话道,"可就算忆白做了什么,沈二你也发现了吧?你发现了却故意将计就计,好让沈宝音嫁给我儿!"
沈晞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随即点头道:"行,既然长公主您要这么说,那我也不用在乎两家的脸面了。"
众人:"......"在这个事情被公开之后,脸面就没有了吧?
沈晞面露冷漠:"我会去报官。不管是窦池还是柳忆白,一个都别想跑。长公主,您最好不要用权势压人,我这边赵王殿下说愿意秉公处理,您不想我报官告的人里多一个您的话,就舍弃了您这儿子吧。"
众人:"......!"果然沈二就是想报官而已,前面要求窦池娶沈宝音的话只是为了不让人觉得她太冷漠恶毒!
沈晞扭头看向赵怀渊,露出征询的表情道:"殿下,您看他们的事能入诏狱吗?我觉得柳忆白太胆大妄为了,竟然陷害正三品大员的女儿和长公主的儿子,这么张扬跋扈的性情,多半是家庭赋予的,我是不信养出这样女儿的人家,会一点儿事都没有,好好查查,说不定能查出点什么来。"
赵怀渊见沈晞这故意做出的无辜模样,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挠,痒得很,她怎么可以这样可爱,当着面就如此胡乱攀扯威胁旁人。
他压下笑,问赵良:"诏狱收不收啊?"
赵良哪里敢说个不字,低声说:"应该是可以的......"
赵怀渊道:"那本王去问问皇兄吧,真是的,皇兄日理万机,每日为这个国家操碎了心,总有人身在朝堂却不干好事,老让皇兄费心。"
众人发觉事情不对了,明明沈晞的话还是一种可能性,到了赵王这里,就好似成了板上钉钉了!
柳忆白哪里想到事情还会牵扯到自家长辈,慌忙道:"此事是我一人所为,跟我父亲和祖父有什么关系!"
沈晞不耐烦道:"听不明白吗?歹竹出不了好笋,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是这样一个可以随意陷害三品官员家清白女儿的人,你父、你祖父还能刚正不阿啊?听说你祖父还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本该监察、纠劾百官的清正官,反正见了你这个样子,我是不信他们能秉公执法的。"
柳忆白腿都被说软了,险些摔倒,多亏旁边的人将她扶住。她哆嗦着唇说不出话来,不、不可能的,就这一点儿小事,怎么可能牵扯到她父亲和祖父头上!
先前还在看戏的众人这会儿已经大气不敢出了,本是简简单单的男女之事,竟生生叫沈晞弄成了朝堂之事!
若只是沈晞说也就罢了,可偏偏赵王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王爷也赞同了,这才是天大的麻烦。
长公主惊声道:"小五,你在说什么,这等小事怎好去打搅皇兄!"
在这朝堂上,谁又经得起查呢?倘若赵怀渊非要闹大,她也要吃挂落!不久前她才被皇兄斥责过,今日皇兄送来贺礼她才松了口气,知道皇兄是不气了,要是这么快再招惹出事端来......
沈晞的目光从众人各异的面上扫过,心想沈宝音这次算计确实厉害,因为她确实能扯到赵怀渊这张虎皮,否则两边顶多闹个两败俱伤罢了。
可惜她只能保证沈宝音嫁给窦池,却不能保证沈宝音嫁过去过的是什么日子。
赵怀渊正色道:"任何跟社稷有关的都不是小事,皇兄最厌烦的就是不公,他不会嫌我给他惹麻烦的。"
长公主心道,不嫌你,那不就是要嫌本宫吗?
她这回终于软下语气道:"沈小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本宫说了会给你一个的交代,便不会食言。此事还需要请你父亲过来一叙。"
沈晞听她的语气就知道这才开始有的谈,压下不能报官的那么点淡淡遗憾,不咸不淡地应了个好字。
荣华长公主转向宾客道:"今日叫诸位看了笑话,还请大家见谅,请回吧。"
众人知道接下来就是私下商量的时间了,反正最大的热闹已经看到了,便相继离开。
小翠和南珠跟着沈宝岚站在不远处,她们是沈家人,自然不必走。
沈宝岚现在腿也是软的,她觉得二姐姐好厉害啊,面对长公主也这样毫不退缩,从今往后看谁还敢欺负沈家人!
宾客们很快走了个干净,长公主扫过摇摇欲坠的柳忆白,再看向还站着明显不会离开的赵怀渊,心中烦躁得不行。
接下来,长公主派人去柳家和沈家请家长过来,再把窦池安顿好,沈宝音也终于从屋内出来,低着头红着眼睛站在了沈晞身后。
沈宝音心中庆幸自己一直躲在屋内,不然她那多变的表情只怕要让所有人看去了,中间她几度以为沈晞要报官逼死她了,哪知最后沈晞还是答应了长公主要谈。
接下来依然是一场硬仗,她那个父亲看似宠爱她,却不会愿意为她招惹长公主这样的麻烦,她回想着沈晞先前的话,思索着一会儿该如何做才能达到目的。
一行人在堂屋坐下,长公主坐主位,驸马没来,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懒得理会这种事。赵怀渊坐在长公主下手,再后面则是沈晞一家三姐妹。对面则坐着面色惨白的柳忆白。
谁也不说话,直到脚步声响起,沈成胥先到了。他在路上只听说了大致的情况,具体却不知,这一路急得不行。
沈成胥先给荣华长公主和赵怀渊行礼,再看向老神在在的沈晞,心头猛地一跳,他几乎立即肯定,这一定又是沈晞搞出来的事!
没事没事,反正如今谁都知道他家这个刚找回来的女儿顽劣,那也不是他的错。
荣华长公主轻描淡写地说:"沈大人,今日你女儿与我儿子意外共处一室,本宫找你来便是为了商讨此事。"
不等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沈成胥便忙道:"是下官教导不严,下官定把女儿带回去好好教!"
赵怀渊一声嗤笑。
沈成胥蓦地一顿,又惊又怕,他说错了什么吗?
沈宝音冷眼看着沈成胥甚至都没问是哪个女儿便一口承认错处,虽早料到,依然感到齿冷。好在她从一开始指望的就不是他,不然这会儿她就该直接撞死了。
荣华长公主并不知道沈家目前的具体情况,因而见沈成胥这样说,她心里一松,只觉得他这个家主发话,事情便能完美解决了。
可沈晞却立即站起来,悲愤地说:"父亲您在说什么?您都不问问究竟是谁的错,便这样独断吗?我来京城两个月间,您就时常对我耳提面命,一切都要以事实为依据,不可听人一面之词,难道您忘记了吗?"
沈成胥:"......?"我忘什么忘,我就没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