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型师哈哈大笑:“我和他也是老熟人了。”
邓玲英跟着笑:“那是,孟泽和杜诺常合作。”
李明澜端着姿态,挂着应酬的笑,继续灌着酒。
冷酒下肚,胃里有些翻腾。
好不容易等到晚宴结束,李明澜回到酒店,给李深发出一段语音:“今天晚上又累又困,还吃不饱,儿子,娘亲真的好苦啊。”
李深很快回复:「早点休息,以后别去。」
李明澜的手指敲在手机壳,滑下来再滑上去,指腹按着凹凸的电源键。
要不要告诉儿子,当娘的和当爹的重逢了?但她和孟泽今天没有留下愉快的回忆。
别让儿子想起他有这么个抛弃娘俩的爹吧。
李明澜滑动手机屏幕,就要和儿子道晚安。
她的指尖不小心点到社交App,见到推送的一条突发新闻。
距离大酒店不远的一条路上,一辆跑车发生交通事故,目击者上传了现场照片,跑车的车头几乎被压扁,前车窗碎裂,医护人员正用担架抬着一人上救护车。
照片里见不到那人的脑袋,只露出一截被血染红的白衬衫。
李明澜的手指抖了两下,她丢下手机。
当她再次见到孟泽,她知道,她回国当天在路上见到的探出车窗外的手正是他的。
那天的车,和此时车祸现场的是同一款,颜色一模一样。
李明澜迅速拿起手机,她放大现场照片,却也辨不清车牌,清晰的是救护车上的医院名字。
孟泽不会真的开车去追狗仔吧?他没有那么笨。
但醉酒的男人没有理智可言,听他今天疯言疯语,酒驾不是不可能的事。
白如雪的瓷瓶中,迎客的硫华菊散落一片花瓣,花瓣落在桌角,摇摇坠落,像是雪中的炽火渐渐熄灭。
人逝,灯灭。
人入了土,还怨什么怨,又恨什么恨?
她冲出去了。
*
李明澜到了医院才感受到周围人的奇怪目光。
她来不及换衣服,身上的这一条湖绿晚礼服和这一个热闹的急诊科格格不入。
尤其是她就站在亮堂堂的灯光下。
孟泽喝了那么多酒,能留半条命都够呛。
她不知道去哪里找人,也许急诊科收了人,却不知道那个人叫孟泽。
李明澜问一个侧身经过的护士:“车祸的人怎么样了?”她的声音还算自然吧,只有她揪着裙摆的指尖不停地发颤。
护士没听见她的话,正和另一个病人交代吊针注意事项,说完,护士进去抢救室。
抢救室门一开,里面也闪着白晃晃的灯。
通往里面地面留下几抹血迹。
距离门越近,血越是艳红,仿佛在地面烧出一个一个鲜艳欲滴的窟窿,门把上也留下一抹红,淡成了橙色。
她盯着血迹,慢慢退到候诊室的椅子坐下来。
她目光留在抢救室的门把上。
然而,清洁阿姨拿着抹布,握起门把用力滑一圈。
了无痕了。
李明澜翻了翻手腕。
晚宴前,她摘下了手表,她跑出来时,又忘了拿手机。
只有她一个人看着抢救室。
她来不及通知儿子,也许要见他爹最后一面了……
*
急诊科的病床靠墙布置,侧躺的孟泽睁开眼睛时就像在面壁。
他干脆闭目养神。
这张病床不知被谁狠狠踢了一脚。
轮子咕噜噜向前滚,病床从转角滑向了候诊区,之后又不知被谁推了一下。
孟泽睁开眼睛,他拽了拽吊针,将脸转过来。
不知道踢床的人和推床的人分别是谁,他第一眼望见开在春天的花。
白衬衫的李明澜收敛锋芒,娇俏可人,但当她染上鲜艳的红和绿,就藏不住骨子里的旖旎风情。
她紧紧抱着裙摆,卷起轻纱捆在手心,样子呆呆的,失了魂似的。
她从来都张狂大笑,哪怕当年两人吵架,她也没有在他面前掉一滴泪。
李明澜,一个心狠心辣的女人。
*
急诊抢救室的门始终紧闭。
忽然,李明澜听见一声叫唤:“李明澜。”
这声连名带姓的,用的是冷调子。
她的脖子有点僵,一卡一卡转过去。
面前站着的孟泽白衬衫上没有血,血是从他的手背渗出来的。
她差点脱口而出,你没事?
话到嘴边,她咽下去。
一字一字掰开来,她想说的是:谢天谢地。
孟泽问:“谁欺负你了?”如果不是被欺负,她不会这样一副哀哀戚戚的表情。
李明澜松开裙摆才发现,柔纱被她搅得像是褶皱的一团纸,她伪装的第一层皮是笑——不达眼底的笑:“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去追狗仔吗?追到医院来了?”她不泄露自己的柔弱,听上去反而像质问。
“过来开点药。”孟泽用袖口擦了擦手背渗出的血迹。
很不凑巧,吴临远打电话过来时,孟泽正在追狗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