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上散落着她曾经的一件上衣,她当年走的时候是在夏天,那件上衣白得薄透,她只是穿给孟泽看而已。
茶几上突然冒出来一个小猪烟灰缸。
仿佛有人回拨时钟,回到高考后的夏天。
李明澜走进房间。
孟泽躺在那里,不知是痛昏过去还是真的睡着了?
她再向前一步。
他的眼睛突然睁开,下一秒,他坐起来:“李明澜。”
“孟泽,你怎么样了?”她站在床边,观察他的脸色。
白得令人心慌,但他的眼珠黑得惊人。
孟泽说:“你没走。”
她把药递过去:“吃药吧。”
“李明澜。”他声音虽轻但坚定。
“孟泽,你今天是不是要上班?要不要我给你请假?”
“你没走。”他如同复读机。
“你是不是因为拉肚子变傻了?”她给他倒了一杯水,“孟泽,你感觉怎么样?不如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孟泽拿起一片药,就着水吞服:“不去医院,我的遗嘱还没写,死不了。”
“不要讲不吉利的话。”什么遗嘱,死啊死的,多少个红灯笼都盖不住他的乌鸦嘴。
他抱住她。
她发现他的力气回来了,她不得不跌坐到床沿。
他低头啄着她的唇。
她警告他:“你现在身子骨正虚弱,不要乱来。”
孟泽想来也来不了,他元气大伤,亲几口又回床上躺着。
这一天轮到李明澜照顾孟泽。
眼看着生龙活虎的人,病中挣扎。
李明澜却是坚定的决心,她要加把劲,迟早让孟泽和儿子吃上香喷喷的饭菜。
*
孟泽休息一天。
第二天早上,他和李明澜在路口分别,之后他去摄影工作室。
柴星星像是被赶了出来,半蹲在门口,跟个乞丐似的,他一见到孟泽,扶着膝盖站起:“孟泽,我的救世主,你可算来了。”
孟泽不予理睬。
柴星星跟在孟泽身后:“要拍就拍吧,他们讨价还价,我听了脑壳疼。”
孟泽仿佛没听见。
柴星星满嘴苦水:“难怪在银行工作,谈钱头头是道。”
银行?孟泽停下:“老板怎么说?”
柴星星差点亲上孟泽的后脑勺,他后退两步:“老板说交给你,对了,他们俩还是想去岩巍中学拍。”
“知道了。”孟泽坐到办公桌,开了电脑。
“嘿,孟泽,你接了?”
“嗯。”柴星星大喜过望,和客户敲定了拍摄时间,对着孟泽抱拳:“孟泽,我和你一起去,我给你扛器材。”
“嗯。”孟泽还是登了两个Q/Q。
狼心狗肺的李明澜可能忘了Q/Q靓号,她一定是被姓姚的带坏了,赶潮流用上了MSN。
李明澜通常在晚上十点钟过来。
过了两天,孟泽问:“你现在是在上学还是上班?”
“上学啊,混个文凭。”
他没有问她在哪里混。
李明澜觉得,现在的孟泽不关心学业,他一有空就翻看法学书。
他不仅研究刑法,他也研究民法通则,她见到其中一本关于监狱法,又有一本讲禁毒法,其他的什么证券法,信托法,证券投资基金法,等等等等,一本叠一本,足有半人高。
李明澜说:“孟泽,你这么喜欢研究法律,不如去考法学吧,你想啊,现在还来得及报名明年高考,剩下半年你努力一把,也许能考个好成绩。”
“我去高考做什么?”
他尽问废话,她回答:“去上大学啊。”
“到了我这个年纪,别人都大学毕业了。”他在北方的同学已经读硕士了。
“孟泽,大学知识和高中知识很不一样,更有专业性。”李明澜苦口婆心,“你上了大学,自己研究之余,也能听一听教授的心得啊。”
“李明澜。”孟泽放下书,叫了她的名字,又不往下说。
她应声:“嗯?”
他拉过她,掌心摩挲着她的细腰:“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形势?”
她实话实说:“你没有学历。”
“全球经济危机。”
李明澜留学在外,当然听过华尔街金融海啸,新闻报道金融失控,全球股市大崩盘:“这个形势之下,不是读书更稳妥吗?”
“危机就是时机。”
她抬头,冷静的孟泽总有睥睨天下的傲气,她不由自主地相信,他一定是金字塔顶端的人物,但他读法学书是为什么呢?“孟泽,你不要动歪脑筋,你乖乖去读书,我帮你付学费。”
“前不久,有个人提出加密货币的概念,我觉得很有意思。”
“有什么用?”
“国外的犯罪分子不想伏法,是不是要玩转法律的空子?”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国外的法律条文不可能十全十美,犯罪分子要钻漏洞,不受监管的领域就能成为风口,如果将来加密货币能成为灰色地带的硬通货,那它的价值不可估量。”
“孟泽,我不懂。”
“你混你的文凭,我们之间有一个是大学生,足够了。”
李明澜偎进他的怀里:“你说这些,我害怕。”
“国内也有国内的玩法,现在股票、楼市、黄金都在低位。”孟泽用指尖勾起她的长发,“李明澜,我许诺你的,七位数的手表,我说到做到。”
“孟泽,不是非要大富大贵啊。”
他听了,却是封住她的唇。
*
这对客户既是校友又是同班同学,两人坚持要在岩巍中学拍摄学生制服的纪念照。
教学区设有围栏,拍摄地点只能选择操场附近。
孟泽和柴星星到了学校,但客户还没来。
路边停了一辆工程车,即将进行伐木。
孟泽撇下柴星星,独自去了小树林,他能在密林里迅速找到他和李明澜的回忆。
然而……
木板上突然有了歪歪斜斜的笔画,像是刚学写字的样子。
孟泽的寒眸定在那一列字。
哪里来的小屁孩,胆敢在他孩子的小土坡玩涂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