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半,春漪江对岸的摩天大楼高耸入云,霓虹灯在江面倒映涟漪,观赏游轮载着游客缓慢行驶,各色灯柱交相辉映,放眼望去,处处充斥纸醉金迷的味道。
从离开医院到现在已经过去了1小时28分钟。
霍抉从未有过这样的耐心,去等待一个手机屏幕的亮起。
他看着手里女人留下的手机。
手机壳背面的画白绿相间,细长花葶串起的白色小花钟,宛如纯洁天真的少女。
是铃兰花。
世人偏爱玫瑰蔷薇等五彩斑斓的名花,很少有人会注意到铃兰。
它幽静纯洁,遗世独立般,有能净化喧嚣的魔力。
霍抉指尖轻轻摩挲,能感受到颜色的凸起,像是人工手绘上去的真实纹理感。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翻转摁亮屏幕,背景是孟染的照片。
年轻的女孩面朝大海,手握画笔正在画板上绘出颜色,身后的窗纱被风撩动。
阳光往她脸上落下温柔的鎏金碎影,她坐得笔直,露出的半截手腕细腻白皙,淡然又沉静。
莫名有几分不可亵渎的圣洁感。
再看回手机背面。
霍抉好像明白了上面的纹理感从何而来。
终于,1小时30分的时候,手机屏幕再次亮起,轻柔的声音落入耳中,“我到江边了,你在哪?”
霍抉抬头看身后的大楼:“M艺术中心这里。”
原本孟染还担心春漪江太大,会找不到傅修承在哪。
显然这个男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早早选好了地方。
M艺术中心,位于春漪江商圈最顶级的文化地标,常年展出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作品。
孟染对这里再熟悉不过。
出租车停在艺术中心附近,孟染朝江边走了几步,一眼就看到停在岸尾的黑色汽车。
准确说,她是先看到了靠在车边的男人。
黑色漆面的车身偶尔掠过几道霓虹光影,他安静地靠在车旁,头微微仰着,背影慵懒随意。
一阵江风吹过。
孟染神思恍惚,竟好像听到了那晚海水的声音。
她定了定神,朝男人走去。
“很抱歉,今晚打扰了你。”
听到声音,霍抉转过身来,望着她很轻地弯了弯唇,“不打扰。”
在救他之前,孟染永远不会想到,彼此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还是以这样复杂尴尬的身份。
她伸出手:“可以把手机给我吗?”
霍抉好似没听到,重新靠回车边,看着不远处的粼粼江水道,“我特地挑了这里。”
微顿,他很慢地说,“最接近我们认识那天的场景。”
孟染:“……”
孟染沉默几秒,目光落向旁处,“我们认识吗。”
霍抉回过头看着她,似是不解她这句话的意思。
他的直视像带着温度,浅浅地灼人。
但孟染还是回应了他的目光。
光影交错,孟染看着他的眼睛,明明清澈干净,却总是浸着淡淡的危险。
像坠入深海的星,多看几眼就会被迷惑。
孟染轻吸了口气,“我认识的人叫阿抉,不是傅少爷。”
或许孟染自己都没察觉到她语气里挟着的情绪,从下午掩饰到现在,终于流露出来。
他当时说他叫阿抉。
这些豪门少爷在面对救了自己的人时竟然半分真诚都没有,连名字都要编。
空气安静半晌,只有江风在彼此间流动。
许久过去,霍抉莫名笑了笑,说:“和你认识的人的确是阿抉,不是傅修承。”
孟染皱眉,不懂他的意思。
“一个称呼而已。”霍抉也没有想要解释,淡淡道,“并不能改变我们认识的事实。”
他微顿,看着孟染,“和过程。”
“……”
无论再如何淡定,傅修承的话还是倏地戳到了孟染脑海深处的一些记忆。
被雨水冲刷的那个夜晚,她捧着李阿婆找来的干净衣服,无处下手。
犹豫了很久,闭着眼睛帮他脱掉上衣,期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处,谁知即便在昏迷,他似乎也有着极强的防备心理,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拽住了孟染的手。
起初力道极重,人也好像纠缠在梦境里,蹙着眉,额头有冷汗。
后来逐渐平静下来,却怎么都不肯再松手。
那晚的很多事如今再回想起来,都不可思议。
比如,孟染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那么任由他整夜牵着自己的手。
不由自主,鬼使神差,像是神引般,不知不觉地被卷入漩涡。
那是独属于他们的一个夜晚。
孟染不确定霍抉是不是想起了这件事,她努力掩饰自己的表情,却挡不住心跳重重敲击耳膜的声音。
甚至,手指都好像感应到了那晚彼此的温度,不自然地蜷曲了下。
孟染从没遇到一个人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只是和他站在一起,便像有团看不见的热浪在无声地翻滚,让她这样无所适从。
灼热在空气中发酵,就快要将人淹没。
突然——
一道铃声响起,及时打破了无解的局面。
是孟染的手机。
孟染好像找到了呼吸的出口,顺势将一切抹去,伸手冷静道,“有人找我。”
霍抉垂眸,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是“屿安”
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这个名字,顿了顿,忽地滑开了接听。
孟染的心一紧。
可下一秒,他却什么都没做,只是平静地把手机递到了她耳边。
孟染的心被搅得直跳,接过手机下意识喂了一声。
手机那头传来周屿安的声音,孟染却好像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她盯着面前的男人,可他只是很轻地笑了笑,而后退了两步,转身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