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以前,闻善怎么都不会相信姜不复会伤害自己。然而现在她不确定了，她刚刚鼓起的孤注一掷的勇气因为这一剑迅速消散，为了自己这仅剩一条的小命着想,她只能闭了嘴离开。

想想之前她还担心自己坦白身份会招致不好的后果，没想到如今却是想坦白人家都不肯听了。

之前她还想着来日方长，但随着姜不复对她这个“替身”态度的骤然转变,她感到有些不安。

她怀疑他已经想起了什么,但她没有证据。

如果他真的想起了一切,但表面上却毫无异样,只能说明他暗地里在搞事。她不相信十二年过去,他当时被逼、被骗杀她的事就能那么过去，否则他又怎么会少掉了一部分记忆呢？那多半是因为当时事情失控,在场的陈行岳和秦静干的。

记忆突然回归,当时被压制的情绪却没有以某种方式爆发出来，那就一定是再次被压制了,等待着更激烈地爆发的那一天。

毕竟系统因为剧情出了偏差送她回来了，“没有好好修炼导致魔气来临时修为不够打不过”这种猜测她当时就觉得离谱,多半是还有别的事。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恢复记忆之后直接黑化了？当初她是为天下苍生而死——至少在姜不复看来是这样——他记起一切后要让苍生为她陪葬什么的,这种都是比较常见的套路。

刚刚闻善狠下心尝试自曝身份，正是因为他的态度转变和内心的隐隐不安。他都不肯让她靠近了,她还怎么弄清楚怎么回事？他要是再像之前那样一出去就是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剧情都脱缰了她却连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岂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世界消亡？

闻善从前当着姜不复的面只喊他师兄，她重回太清门之后有意随别人一样叫大师兄,刚刚特意换成师兄，之后又提及“善善”,想激起他的一点儿熟悉感，但他要么是没恢复记忆，要么是恢复了但对于她只是个替身的观念根深蒂固，根本就没往她就是本人那方面去想。

如今能接近姜不复的机会少之又少，她怕下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因此干脆选择了直接自曝试试，万一他有所触动给了她证明的机会，她就可以省很多事了。就算他真黑化了，在太清门直接杀她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他明显在遮掩着什么，他不可能让陈行岳此刻就注意到他的异样。

万一他真的信她，怨她气她都是小问题，解决世界消亡的危机才是第一位的。

而如今事实给她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她就别想着偷懒省事了，只能慢慢让他自己发现。在他排斥接近她的情况下要让他自己发现她身上属于“闻善”的特质，想想都觉得艰难。

然而再难也要做，而且要尽快，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也就不知道自己的时间还有多少。

闻善知道在已经激怒姜不复的情况下她甚至都不一定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决定先退一步好好想想。往好的方面想，至少她自曝时他反应这么大，几乎可以证明他恢复了记忆。

闻善先回了自己的住处，照镜子看了看脸上的伤。经过灵力的修复，伤口已经好了些，估计要用上三四天才能完全好。

好在这是在修仙世界，脸上破相也能不留疤，不然就这道伤口，她能跟姜不复急。

她信不过别人，所以通过先说服林语或陈行岳再靠他们去说服姜不复这事她暂时不考虑。她今日跟姜不复所说的那些，即便陈行岳当时在听，听到了也不要紧。

作为一个跟大师兄逝去“道侣”长得一样的原散修，有点野心想要真正代替不是很正常吗？

她不能确定陈行岳对于重生归来的她是什么态度。她没有第三条命了，面对能越过姜不复杀死自己的陈行岳，还是要谨慎为上。当时姜不复要是真信了她，她会以更隐晦的方式解释，提到一些陈行岳就算听到了也不会怀疑什么，但姜不复能明白的东西——这段时间她可是问了林语不少关于“闻善”，关于他们过去历练的细节，这样就算过了明路，她说出来那部分细节也绝不会惹人怀疑。

倘若姜不复恢复了记忆，他就能明白她的用意，反过来替她遮掩。毕竟曾经是陈行岳逼着他杀她，他一定会惧怕陈行岳再次对她动杀意。倘若姜不复没有恢复记忆，那他就不会对她所说的细节有任何反应，这也反过来可以验证他的记忆问题。

只可惜他根本不愿意听。

闻善心中微叹，默默思索着接下来她要遵守的原则有两条，第一，不能让陈行岳和林语先察觉她就是闻善，第二，在第一的前提下，她要让姜不复慢慢积累怀疑，直到有一天他用离幻双环瞒过陈行岳直接向她求证。

第二日，闻善面上的伤还没有好，陈行岳便将她找了去。

闻善面上好似一无所知，实则心中警惕，她怀疑她多半没猜错，既然是陈行岳让她去给姜不复送药的，总要盯着看看“效果”。

陈行岳神态跟往常一样和蔼，见了闻善便关心了一句：“脸上怎么受伤了？”

闻善低头道：“回师尊，是我自己不小心。”

陈行岳也没再追问，反而询问起了闻善过得如何，有没有需要他这个师尊帮助的地方，闻善一一应答。

往常陈行岳找闻善都是为了姜不复，今日东拉西扯反而显得怪异。

闻善以不变应万变，也就随他的话答，显得懂事乖巧。

陈行岳也不禁心下感慨，确实是像……原先只是模样几乎一样，如今连性情都更像了。

等到了谈话的尾声，陈行岳才似是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沈扇啊，不复要是不想看到你，你就还是别去打扰他了。”

闻善心想，这最后的警告终于来了。在陈行岳眼中，她这个跟闻善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当然只是个工具人，有用的时候好言好语什么都能满足，如今当事人不满她这个工具人了，她的价值自然一落千丈。

陈行岳的话语听起来依然温和，但并没有给闻善拒绝的余地，她想他应当是听到了她的话，明白了她的“野心”，才如此警告她。

闻善沉默了会儿，似乎有些不甘愿，最后才低声道：“是，师尊。”

回去后闻善稍稍安了心。陈行岳直接找她摊牌总比他藏着不知要做什么来得好，而且他警告过了，她也答应了，这事就过去了，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就会少很多，有利于她后面的事。

闻善重归太清门已经半年多，从最初的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跟“闻善”不一样，到后面慢慢地向“闻善”靠拢，而今日起，她决定不再伪装自己。

因为陈行岳和姜不复的双重警告，闻善是不好再去姜不复面前晃悠，而且即便她去了，只怕也见不到人。她便更经常地与找林语、赵翩翩等人，切磋剑招、修炼心得。

虽说姜不复让她别再出现在他面前，但她这么个“完美替身”在这里，他有可能一眼都不看过来吗？只要他看了，时间一久一定能发现端倪。

这种时候，他脑子里有没有“这个人可能真的是闻善”这个想法就很重要了。如果她未曾自曝，姜不复看到相似处或许只会想，这个替身太像了，可能还会想陈行岳他们做了多少功夫才能这么像。而如今她直接自曝身份挑明，他再看到她这么像的替身，因为他脑子里已经被塞入了“她有可能真的是闻善”这个想法，她越像他就越会怀疑，直到怀疑堆积到一定量他就会想办法进一步验证。

闻善天天找人切磋，提升自己和引起姜不复注意这事两不耽误，林语自然欢迎，赵翩翩不爽了。

她本来就不喜欢闻善，如今跟闻善长这么像连性格都越来越像的“沈扇”老来找她，她都快烦死了。

“我说，你就非得来烦我吗？”赵翩翩这天终于忍不住了，横眉怒道，“找林师姐去，你不是跟她关系很好吗？少来烦我！”

闻善笑眯眯地说：“可我比剑招总也赢不了林师姐啊，还是赵师姐你好，给了我继续修炼的动力。”

赵翩翩：“……？”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是在说自己跟她一样弱，打不过林师姐只能来打她。

赵翩翩气得要冒烟，直接拔剑便上，等一刻钟后她败下阵来，冷静下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又上当了。

这个姓沈的就是要跟她打，她被激怒动手，沈扇的目的就达到了！

她比之前更气了，一句话都不肯多说，掉头就走。

闻善没追，今日份的练剑结束了。

她仿佛没受姜不复那日威胁的影响，照旧在同门间混得风生水起。每日里，不是跟人相约切磋，就是三五人共坐闲聊，便是修仙，也要劳逸结合。

而另一边，姜不复花了几日疗伤后，便再次利用离幻双环出门。

他的师尊和师叔那里没有异样，他们并未察觉到他已恢复记忆一事，反而对他如今的进展很是满意。

他打算明日便再次出门。即便知道复活善善一事急不来，能早一日便早一日。

因此，他拐去了断崖，那里留有很多他跟善善在一起的美好记忆，离开前他想再重温一回。

只是在去的路上，因为元婴修士敏锐的五感，他听到了那有些熟悉的说笑声。

他脚步一顿，在他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前，他的神识便已笼罩过去。

他看到那个他极力避开的冒牌货正跟林语说笑，有一瞬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差点向那边奔去。

善善喜欢林语，他是知道的，他见过很多次她跟林语谈笑的场面，跟今日竟无任何不同。

他痛苦地垂眸。

……明明只是个冒牌货而已，为何会如此相像？

林语解答了闻善在修炼上的疑惑，忽然问道：“沈师妹，你那日面上的伤，可是大师兄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