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过去实践机会还是不够多，有些分辨不清这究竟是种什么妖，只能大致判断出对方修为也不过是筑基，她这才稍稍放心。

她顺着妖气寻去，大概走出了四五里地，忽然闻到一股血腥气，她藏住自身气息，慢慢靠近。

不远处有个山洞，血腥气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闻着是妖的血，并非人血。

她听到了里面压低的对话。

先是一个年轻的男声，正劝道：“我没事，你快回去吧，晚了你娘要担心了。”

回应他的是带着哭腔的女声：“我才不要回去，你伤得这样重，我回去你就死了怎么办！”

“我不会死的。”那男声似乎有些无奈，“我可是妖！妖哪有那么容易死。”

女声道：“什么妖不妖的我才不管，我不放心你，我就不走！”

男生似乎很是无措：“你娘要担心的啊，这样她就更不会愿意你跟我来往了。”

“闻闻你少说话，好好养你的伤，我娘那里我会劝服她的。”女声道。

闻善听得有些疑惑，蚊蚊？蚊子妖啊？虽然她很能接受人妖恋，但妖的话，果然还是得毛茸茸的才好摸吧，蚊子妖多少有点猎奇了……

她偷听着小情侣打情骂俏，思绪开始放飞。二人说了不少，她听出来原来他们根本不止认识了半年，那是王大娘的误解，其实他们早在十年前就认识了，那时候“蚊蚊”还没有化形，才五岁的王翠自己偷跑出来玩，弄伤了脚，是“蚊蚊”驮她回去的，那之后他们就时常私下一起玩。期间有几次别的小妖想对这村子不利，都是“蚊蚊”偷偷打退的。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直到了前不久王翠要议亲，“蚊蚊”舍不得王翠嫁给别人，王翠也不肯嫁给别人，便闹得王大娘知道了。

闻善忍不住想象一只大蚊子驮着四岁小孩飞的模样，不禁笑了。

青梅竹马长大，这妖显然对王翠感情深厚。

只是人对妖的偏见很顽固，闻善也不知道这对小情侣今后何去何从。

等到了最后，王翠见天黑了，终于经不住劝说，还是准备离去，那妖也非要送她。

一人一妖出了山洞，闻善才看清楚那二人的模样。王翠十四五岁，长了一张圆圆的小脸，很是可爱，眼睛滴溜溜地转，充满生机。

而那妖就厉害了，长得高高壮壮，足有一米九，虎背熊腰，完全不是闻善根据那温柔的声音判断的高高瘦瘦的体型。他化形并不完全，头上还有两只角。

闻善：“……”蚊子不长角的吧？

她越看越觉得那似乎是羊角，又记起他被叫“蚊蚊”……该不会不是蚊蚊，而是闻闻吧？

闻善有些好奇，又有些激动，她忽然现身，惊得那妖蓦地将王翠藏到身后，眼神严厉地扫过来。

然而在看清楚闻善的样子后，那妖似乎有些呆怔，好半天才喃喃道：“姐、姐姐？”

闻善于是确认了，这妖真的是羊妖，当初她救下，并取名叫闻为人的羊妖。

但此刻，闻善却不好认他。她要回太清门去，最开始情况不明了时，肯定不能用原来的身份，那么她从一开始就不能露出任何破绽，她顶多就是个脸跟“闻善”长得像的路人罢了。

“你叫我？”闻善疑惑道。

羊妖愣了：“啊，你不是姐姐吗？可你明明跟姐姐长得一模一样……”他忽然吸了吸鼻子，又疑惑道，“气息是不太一样……”

王翠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掐了把羊妖的后腰道：“她是谁？”

羊妖有些痒，赶紧抓下王翠的手，摇摇头：“是我认错了。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能活下来是我姐姐救的吗？她跟我姐姐长得一模一样！”

闻善心道，倒也不是完全一样。

听他这么说，王翠的嫉妒便散了，好奇地打量闻善，又悄声道：“你没骗我诶，你姐姐长得真好看……比我好看多了。”

羊妖急忙道：“你也好看！你跟姐姐是不一样的好看！”

王翠噗嗤一声笑起来：“你面对我娘的时候怎么嘴就笨了？”

羊妖摸了下自己的角，他也不好说，他看到王翠的娘，总是会想起当初对他好又狠心要杀他的“娘”，他觉得有些别扭。

一人一妖旁若无人地说着话，闻善也不打断，只是等二人说得差不多了她才慢悠悠地说：“王翠，你娘叫我来除妖。”

刚刚还面带羞意的王翠立即挡在羊妖面前，张大双臂道：“我不许！闻闻是好妖，还帮我们村子打退了很多妖怪，你不能杀他！”

闻善道：“他是好妖，你知道，你娘知道吗？”

王翠一时间没听出闻善这话的用意，大声说：“我都跟我娘说了多少次了，她根本不信！她就是顽固，什么人妖殊途，我就喜欢闻闻，我就要永远跟闻闻在一起！”

闻善道：“你们没办法永远在一起，他是妖，寿命长，你是人，顶多百年。”

王翠似乎早想过这个问题，毫不示弱道：“那又怎样？百年就百年，我活一日就要跟闻闻在一起一日，我就算成了老太婆他也不会嫌弃我的！”

她说着回头拿手肘捅了捅羊妖：“你说话！”

羊妖这才回过神来：“对，我不会嫌弃小翠。”

王翠仰起头得意道：“听到了吧？”

闻善忍不住轻笑，这两人真可爱。

大概是察觉出闻善并无敌意，再加之听说她长得跟羊妖当初的恩人姐姐一模一样，王翠对闻善很有好感，便软了语气哀求道：“这位姐姐，你就不要来棒打鸳鸯好不好？”

闻善意味深长道：“我当然不会棒打鸳鸯，可你们就打算这么下去吗？”

王翠和羊妖均沉默不语，他们总还是想要得到长辈的认同，王翠也不能抛下自己的家人跟羊妖私奔。

闻善道：“既然是好妖，总要让人看到吧？光说有什么用？”

二人露出同款疑惑，王翠困惑道：“你是修士吧，为什么要帮我们？”

闻善微笑：“因为我对妖没有偏见。好妖我就帮，坏妖我就杀。”

羊妖看着闻善脸上那深藏在他记忆中的熟悉微笑，不禁问道：“你真的不是姐姐吗？”

太像了。虽然气息不一样，但模样是一样的，对妖的态度也一样，可她却并不像是认得他的样子……

羊妖又急忙道：“我是闻为人啊姐姐，十三年前你从祭台上把我救下，又放了我。我答应过你要当一个不吃人的好妖，我做到了，我……我还遇到了不在乎我身份的人，就是小翠，她对我真的很好，她不怕我，还关心我，会给我带好吃的粟米……”

经羊妖的提醒，闻善才真正意识到，原来此时距离她“死亡”已经过去了十二年多。她刚醒来那会儿还以为时间是连续的，原来是跳时间线了。

这就有点奇怪了，有什么事是她死亡当时没发生的，却偏偏在十二年后的今天要发生了呢？

闻善一边想着自己的事，一边对羊妖道：“你认错人了，我叫沈扇，我今年才十八，十三年前我才五岁，如何救你？”

羊妖闻言失望极了，他很想再见一见姐姐，可惜姐姐是太清门弟子，他一个妖哪里敢上太清门。

王翠见状连忙安慰道：“闻闻，你以后一定能再见到你姐姐的，她那么好看那么善良，一定会有好报！”

闻善心道，好报是没有的，连具全尸都没留下。

她道：“虽然我不是你的姐姐，但我为你们两的情谊感动，愿意帮助你们，你们想听听我的办法吗？”

羊妖和王翠双双点头：“想！”

与此同时，太清门内。

姜不复正在门内闲逛，他按照以往的习惯开启了离幻双环，不让别人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

他心中有股莫名的焦躁，忽然飞升跃上大殿，也不做什么，只是在发呆。

这时他看到他师尊和师叔正走过来，他也懒得动，没出声。

陈行岳先用神识“看”了一圈，见没有任何旁人的踪迹，这才忧愁地对秦静说：“不复近日的情绪似乎有些不稳。”

秦静蹙眉道：“可是当初的封印松动了？”

陈行岳道：“不知……我们也不好抓他来看。”

秦静沉默。

陈行岳道叹息道：“记忆的空白总需要东西去填补，师妹，我近来总想着各种办法，我不希望他再出问题。”

秦静道：“能有什么办法？他当日的情形……除非闻善活过来。”

二人边说边走远，最后传来的是陈行岳的叹息：“师妹，你说找个跟闻善长得差不多的，能不能让不复的情况好些？”

秦静的回答姜不复没去听，也根本不在意。他知道自己记忆有缺失，也知道陈行岳口中的闻善是他曾经的小师妹，他甚至知道他的却邪剑是用小师妹开锋的。

可那又怎样？他记忆中完全没有那个人，他并不在意。